亮如白晝的走廊裡,時不時響起嘈雜的對話聲,四名彪形大漢把罩著頭套的人帶到一間屋門緊鎖的房間前,對準可視對講螢幕上的話筒說了句話。
“少爺,人帶來了。”
繁錦山莊共四層,大大小小的房間加起來近二十個,每個房間都有一個共性——沒有門把手。這裡所有的房間都是虹膜解鎖,除非這裡的主人允許,否則無人能夠隨意進出。
保鏢通報完沒多久,門鎖便發出咔噠一聲,卻是房間的門被開啟了。
“進去!”保鏢在宋予背後重重一推,粗魯地扯下了她的頭套。
“哎呦……輕點呀,痛死了。”
房間裡又大又暗,還都是中式傢俱,宋予磨磨蹭蹭地挪了兩步,縮著脖子問,“哪位少爺找我啊?我進來啦。”
房門在身後自動閉合,發出細微的聲響,沙發背後的陰影裡緩緩出現一張臉,嚇得宋予一個激靈。
“哇靠!”宋予下意識捂住眼睛,“別別別,你別過來,冤有頭債有主,你要報仇找薛皇帝我是無辜的!”
“薛皇帝,這是你給阿臣起的外號?”
皎潔的月光將落地玻璃窗欞的影子映在紅木地板上,斑駁地照出對方的輪廓,那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年輕人,上半身線條削瘦而優美,修身的白襯衫繫著黑色領結,肌膚因為長時間不見日曬而透著些許蒼白,但是完全不影響清俊儒雅的氣度。
仔細看的話,眉眼部分和薛臣有三分相像,卻比薛臣更加內斂沉穩,像一把開了鋒卻被釘住劍柄的絕世好劍,身陷囹圄被迫掩蓋鋒芒。
“你不記得我了?”輪椅停在不遠處,男人抬起視線,意味不明地望著陰影裡的宋予。
宋予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您是……哪位少爺?”這人聲音很特別,令人無端想起春日裡叮咚作響的清泉,她確定自己沒有聽過。
“薛繁。”男人語調平靜。
宋予:“……”
“我猜也是,”她鬆了一口氣,懶洋洋地從陰影裡走出來,沒注意到薛繁面色忽變,“這麼大個人了,一不高興就回家找家長,你們對他可不是一般的寵啊。”
她在房間裡快速繞了一圈,沒看到任何能用的東西,於是意興闌珊地倒在了沙發上。
薛繁沉默地看著她閑逛,問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是阿臣傷的你?”
“不然呢,難不成是我自己打的啊。”宋予把腳搭在紅木茶幾上,找了個舒服點的姿勢,“而且還給我餵了東西,說接下來的賬你會跟我算……不過別擔心啊,那玩意兒我以前當水喝,身體早就産生耐藥性了,他想看到的事,在我身上可發生不了。”
宋予說著停了停,視線落在薛繁身上,“話說回來,你打算怎麼和我算賬啊?”
也不知道薛臣是有腦子還是沒腦子,說他有腦子吧,竟然覺得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人能拿她怎麼樣,說他沒腦子吧,卻還知道綁了她的手給她灌藥……很久沒遇到這麼愚昧無知的富二代了,宋予沒忍住笑了出來。
不同於其他人或憐憫或同情的笑,這個笑很幹淨,幹淨到和刮獎中了大禮、開蓋遇見再來一瓶、考試得了滿分沒有任何區別,笑聲裡感受不到任何輕視或者冒犯,似乎就只是某個溫暖的冬日午後,愜意地窩在沙發裡和朋友嘮家常,偶然聽到了一個笑話,所以幹幹淨淨地笑出了聲。
“那些話是騙他的。”男人眉目如畫,語氣甚至可以稱得上溫柔,“他被家裡人寵壞了,一旦心裡有怨氣,必須發洩出來才能滿意。只有騙他我要對你動手,他才會安心把你交給我,傷你不是我的意思,如果知道他會這麼做,我會直接讓他們把你帶過來。”
“帶過來做什麼?”宋予很好奇。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
“童予秀,建桉中學初三五班,你是我的第一個同桌。”薛繁輕聲道,“後來你突然輟學,我曾經去你家裡找過你,但是鄰居說你們搬走了。”
宋予仔細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兒。”
那時候童朗車禍意外去世,宋潔要搬家,童予秀把自己鎖在屋子裡不吃不喝,最後是宋潔找人撬了鎖才把人帶了出來,十四歲的童予秀也因此輟學了一年。一年後,比同齡人大了一歲的宋予重新入學,經過複讀考上了櫨市重點高中,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她認識了一群狐朋狗友,開始夜不歸宿無樂不歡,整日與宋潔針鋒相對,後來被高三的年級主任兼班裡的語文老師勸解才迷途知返。
那位年級主任就是宋予的第一個男朋友,高考結束那日兩人在酒店做愛被宋潔撞破,從此母女關系徹底降至冰點。臨去上大學之前,對方寫了一封信和宋予分手,宋予便頭也不回地坐上了開往鄰城的火車,結束了自己短暫而瘋狂的初戀。
後來,她在大學裡遇見了學長顧巍,畢了業,又跟許宴之談起了戀愛,再後來,便是和柯奕烜領了證……出現在她生命裡的男人太亂太雜,薛繁實在算不上令人記憶猶新的名字。
她視線與薛繁平齊,表情有些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