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覺的真實姓名,叫許平安。淩雲生産的時候,許自峰也在外面執行任務,幾天未歸,這名字是淩雲起的,等許自峰迴來,抱著女兒歡喜道:“平安平安,多虧了平安,我才平安歸來。”
“許平安”保佑了許自峰很多次,直到十歲那年突然失靈了,她嚴守承諾,從不爭風搶光,剛認識她的人要知道她的名字很難,到後來變成要和人正常交流也很難了。
“很多人覺得我脾氣怪,我一點也不覺得,別人要是知道我的爸爸是英雄,也就不會這麼覺得了。”許平安那天在靈堂待到很晚,陳顯瑩離開了淩雲又去找她,兩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停屍間裡聊到更晚,她想起和李榮格的相遇。
那時候李榮格還不火,準確地說是無人知曉,在橫店裡跑龍套,有什麼角色都往前沖,要拿那個唯一有臺詞的角色。
許平安則完全相反,她只做沒沒有機會的群演,要藏在人群中,攝像機一靠近就低下頭。李榮格以外她沒有自信,告訴她她很漂亮,要迎著光向上。
她說不,當群演只是為了賺錢,我就要往黑暗的角落走。
她忘了李榮格是怎麼讓她敞開心扉告訴她事情真相的,總之李榮格聽過這個故事,拍著胸脯保證要保護她,把她遮在自己身後。知道她喜歡珠寶設計,她鼓勵她發上網,幫她管理賬號。
陳顯瑩找來的時候,她私下裡跟她說,別怕,去做,有我。
“我很感謝在我畏畏縮縮的人生裡,有一個人能跟我說,別怕,去做,有我。”
說起李榮格,許平安吸吸鼻涕,難得笑出來。
她笑著看她,陳顯瑩本垂眸癟嘴,沒有再聽到下文才意識到不對,抬頭和她對上,也笑了:“幹嘛。”
許平安看出她另有心事:“想什麼呢,”
想那個和我說別怕,去做,有我的人。
“沒事,我覺得你和榮格真不容易。”
“你也不容易啊,自己作為設計師,願意花這麼多時間和精力去扶持新人,春苗計劃很偉大。”
“害呀,”努力了那麼久,突然聽到有人說你也真的不容易,她高興得擺手,另一隻手捂住發酸的鼻尖,“我這不算什麼,當時提出這個想法的時候,也沒想到自己能堅持到現在,很多時候,因為已經無法後退了,所以只能一往無前。”
“最初影響我的也是榮格,我會覺得世上怎麼會有人這麼清楚自己要什麼,然後每一天都活得巨有盼頭,我就覺得,哇,這人也太厲害了,那次不是跟她在盛典,周影那個事兒,你知道吧,”
“昂,我知道。”
“她就這樣,我想讓她加倍反噬呢,”她浮誇地表演李榮格,把許平安給看笑了,“哈哈哈哈……我想象到了你不要再演了。”
“我這麼多年都不知道自己要什麼,上學被壓迫工作也是被壓迫,從來都是差不多的過,所以遇到個這樣的人,我會覺得,有點震撼我吧……加上那段時間剛好我身邊也有人過世,很突然,前後差不多,兩個月?最多,知道他真的去世了的當下我感覺到,真的,人生太短了,我是不是該找點有意義的事做,趁著自己還年輕,趁著身邊有靠山。”
講這番話的時候,她像往常一樣撫著許平安的肩,甚至略帶笑意。
許平安回望她——她眼鏡沒有戴,陳顯瑩第一次赤裸裸地看見她溫柔的眼神,那雙又大又圓的眼睛像兩灣浸泡著月亮的海洋,它的遼闊無從知曉,它一定含著全世界的川流。
也許它從前看起來冷冽只是因為它太過澄澈。
“你愛設計嗎?”她問她,但其實無所謂答案。
陳顯瑩皺了下眉,有點難回答:“怎麼說呢……沒有你們那麼愛,沒有你和戚彧,還有很多人,似乎這輩子就幹這一件事,離不開了一樣的那麼愛,當年選藝術是誤打誤撞,選珠寶是一時沖動,這是我的專業,我只會幹這個,所以我脫了它不知道怎麼生活…像人老珠黃的人面對包辦婚姻的伴侶,是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但很難談愛。”
愛是強求不來的。
“所以你做春苗計劃……”
“是給老伴兒翻新花樣。”
……
兩個女孩笑在一起,哭在一起,抱在一起,夏夜的風搖晃爛熟的果,伴著李榮格修音過度的那首預制歌,回去城市,回去生活。
平安平安,你說人類的悲喜怎麼能那麼奇怪,我知道你叫平安的那個晚上,大笑的時候總在流淚。
不知道啊,瑩瑩,不知道啊……
人們的生活又回到各自的軌跡上,陳顯瑩和戚彧回到南城,淩雲和許平安把許自峰的墓碑立在故土,還是回平京工作生活。
淩雲還是不愛出門,讓許平安晚上回家買一兜子菜帶回來。許平安把全平臺的名字改成真名,但還是繼續做著李榮格的小助理。
何宇浩得知人找到了,鬆了一口氣,從電話裡聽說陳顯瑩從平京找去邊城,難免心疼,答應她,一期計劃結束之後,就帶她去長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