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怪你了。
她心裡勸自己道。
錯過是為了更好的重逢。
“會喜歡多久?”
“喜歡到無法在一起的時候。”
成年人的世界裡沒有永遠,十八歲之後的日子像在漲潮前撿貝殼,撿到一個算一個,錢賺到一點是一點,人也是遇見一個是一個。
城市中央的煙火氣跟著人們回到一個個小家,只剩高樓林立,玻璃大屏熄滅,星月俱暗,便利店店員將兩人視若無睹,躺在折疊床上刷短影片,陳顯瑩用木頭簽子攪和著碗裡半冷的湯,身旁何宇浩正咕咚咕咚喝湯收尾,喘氣的間隙還不忘提醒她:湯再不喝快涼了。
她睏倦的眼睛半睜著,看他身上的羽絨服,還是自己在沂春的時候陪他買的,終於把在心中徘徊已久的疑惑問出來:“何總……你身上好像沒什麼年味哦。”
何宇浩笑笑,把軟趴趴靠在吧臺上的紅糖圓子接到自己腿上,低頭輕輕捏她的臉頰肉:“現在有了。”
他當然知道她在問什麼,只不過嚥下去的過往他後來從未吐出來過,打完茬後他好生在肚子裡翻找了一會兒。
陳顯瑩趁著這會兒從他腿上爬起來去後面貨架上拿了兩瓶果汁酒,何宇浩看到眼前“咯當”被擺上一瓶酒,覺得大動幹戈。
陳顯瑩沒說話往他跟前推了推,自顧自地插上吸管喝起來,一雙眼睛直愣愣地盯著他,裝扮出等影片播出的小孩子模樣。
何宇浩再次為她的可愛折服,搖頭笑了,不打自招:“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沒多久各自組建了新的家庭,我姐帶著我各處寄人籬下,高中寄宿,我姐那會兒在打工了,自己租房子帶著我,大學時我姐嫁人了,在大聯,這大過年的,我也不好去那裡叨擾……”他仰頭灌了一口酒,沒敢看她的反應。
自然陳顯瑩應該是瞭解他的,他一點不怕把自己剖膛破肚給她看,他此時最怕的是看到她眼裡掉下來的憐憫。
陳顯瑩什麼都沒說,轉回去繼續喝酒,她知道他為什麼待在東北不再回來,說不定不是因為她,他壓根就不會回南城過年。
半晌等來何宇浩一句:“我就是這樣孤家寡人一個,逃避自己跑去沂春工作生活,搞得我姐挨婆家欺負都沒孃家可回,是不是配不上你啊?”
沂春到大聯車程八小時,這些年,其實他不知疲倦地往返很多次,但是還不夠。他知道他姐姐的日子過得並不好,她能忍他也只能多去,多給她一些慰問。但從來不能帶她逃離。
陳顯瑩後悔給他拿那瓶酒,遇見何宇浩之後,她沒覺得委屈過,能發作的都不算委屈。
她撇了撇嘴,只是往前湊,拿自己的酒瓶同他的碰了頸口:“我難道沒和你說過我愛你?”
他的坦白局卻是她先紅眼角,何宇浩轉過頭來直勾勾:“沒有。”
喜歡是一見傾心,是怦然心動,是枕著幸福做美夢;愛是自卑,是相容,是劃破喉嚨也要嚥下的酸果。
陳顯瑩在感情裡習慣示弱,男人們也無一不被她的柔弱可愛所打動,他們愛她天真的淚花,綿軟的聲音和成熟的身體。這樣的感情常以他們忘記她是因為愛他才願意做小孩。那些男人後來把她當傻子哄騙,她看清寵愛和溫柔背後一顆又一顆野獸之心,卻還是在愛上何宇浩之後,太容易流淚。
何宇浩和別人不同,這個人很難全知。陳顯瑩不懂他半夢半醒時,嘴裡扯出來的囈語和情話,而能清晰感受到他的愛她。他能保護她,能給她依靠,但從不小看她,不做上位者教化她。
看著他的雙眼,她輕快地說出:“我愛你呀。”於是一個模樣 20 來歲的女孩一一一烏黑濃密的卷發上別著兩支紅豔豔的山楂發卡,妝粉掉半的臉蛋上被空調烘出兩朵紅暈,一雙眼睛靈動似小鹿。她強硬地抓住男人的衣領,把人扯到了跟前,充滿侵略意味地吻了上去。
男人猝不及防,從高腳凳上滑了下去,她使出力氣用雙手托出他的肩膀,自己還穩坐著,一雙厚底靴子一上一下踩在腳蹬上。
何宇浩腳下摔了個踉蹌,借她的力站穩之後無奈彎下腰來接續這個吻。
陳顯瑩的手掌慢慢地撫過他胸膛和臂膀,最後抓在兩邊手臂上,她知道何宇浩已頭暈目眩、腰痠背痛了,狡黠地鎖住他的唇不許結束。直到他落地求饒,陳顯瑩轉回身去偷笑著灌酒,何宇浩窘迫地爬回凳子上,一邊盯著她笑一邊搓揉自己痠疼的嘴角。
春節假期這樣熱烈的過去了,陳顯瑩在機場告別了親友,轉頭爬上飛機見到何宇浩整裝待發坐在座位上,一本正經地給她遞毯子:“小姐,歡迎乘坐南城飛往沂春的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