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描摹不出那個人在你心裡的肖象。”劉平遠恍然大悟,看看時候也不早了,趕緊催他,“行了,至少今天動筆了,這也算三個月來的一大階段性勝利了,趕緊回去睡吧,明天,哦不,已經是今天了,下午約了承達律所的人。”
聽到這個訊息,江祁川又失去了力氣,有些不滿,“要不換一家律所吧,昨天見的那個是律所的實習生吧,是不是也太敷衍了。”老劉睏意再次襲來,撈起江祁川掛在椅子背上的外套推著他往外走,
“我太困了,今天就直接睡在工作室了,你趕緊回家。還有昨天那是個意外,說是知産組的老大不在,你睡醒了下午就是他們老大親自來溝通了。”順勢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名片,補充了一句,“下午四點,她順路過來,你別遲到,上次那姑娘說了,他們老大是真的會過時不候的。”
江祁川看著名片上的資訊,“許盈?”一臉嫌棄地應付著,“什麼人啊,擺這麼大的譜?晚一分鐘耽誤她掙多少錢了?我這是花錢請了個大爺來?”越想越來氣,老劉讓他別廢話了,“行行好吧,你的案子又不複雜,人家律所業務水平高,實習生也能辦,而且簽委託書的是他們老大,能不能有點耐心,興許人家真有事兒呢。”
好容易推到門口,江祁川又把衣服推給老劉,“衣服上都是酒味兒,你空了幫我拿去洗。”
“少爺,我是又當牛馬又當保姆,不加錢不幹。”江祁川倒沒再理他,低頭飛快轉賬。向外走去,老劉的聲音在嗚咽的秋風中漸漸消失。
躺在床上,酒精的作用讓江祁川依舊很亢奮,耳邊接連的訊息提示音,是老劉三令五申的別遲到。只覺心緒有些亂。
另一邊的許盈在酒精的麻痺下終於昏睡過去,只是想見的人今晚依舊沒有來夢裡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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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點二十五分,江祁川才邁進工作室。老劉急忙迎出來,“去哪兒了,不是說了別遲到嗎?”
“人走了?”江祁川其實還真沒有想過,那個叫許盈的律師丟下客戶就跑了。老劉的語氣有些哀怨,“不然呢,剛走五分鐘,人提前五分鐘到的,等你半小時了。”
看到同伴為了自己的事操心,江祁川還是有些抱歉的,“我真起床了,就是路上碰到個小車禍,後面的車都堵上了。”
“還好,你雖然沒來,但是人家不是什麼都沒做,看你不來,人家把要問你的事都列出來了,你看看,清清楚楚,照著回答就行,回頭把她微信轉你。”
自己有錯在先,江祁川也不敢造次,老劉一邊推微信一邊繼續道,“週六約了一起吃個午飯,人家說不見面終歸不太好,怕漏了其他細節,也算為之前自己沒有出面道歉,你看看人家這覺悟。”頓了頓,老劉抬頭看他的表情,“你沒問題吧?”
“行。我週六肯定準時到。”老劉拍拍他的肩膀,小聲嘟囔,“估計人就是覺得你不著調,怕你漏說了什麼重點,影響後面的事。”
原本的事情取消了,江祁川再一次坐到畫室裡,陽光斜斜的照進來,畫布上的色塊,增添了幾分橘調。
自從《故園》系列作品回國巡展,再到跟老東家 cq 的著作權糾紛,江祁川已經三個月沒拿起畫筆了。他不是商人,不明白在商人眼裡作品的經濟價值。心裡亂糟糟的,曾經提筆就能跟上的靈感,慢慢地被抽離,所有想法都迎來了一種無形的壓抑。他的筆不再自由,他的靈感枯竭,他的塗鴉都逃不脫曾經的影子。
江祁川沒告訴任何人,其實《故園》的最後一幅畫完成,並不是“費頓”開獎前不久,而是一年前。也就是說他其實已經整整一年沒有畫過一幅像樣的作品了。
許盈趕回所裡加班的路上,還在和打電話來詢問情況的實習生包欣吐槽,
【盈姐,怎麼樣?他本人是不是挺帥的,完全顛覆了我對藝術家的刻板印象,就覺得他更像那種青年企業家。】
【沒見到,青年企業家如果是這種時間觀念,早破産了。那他不該找我們了,畢竟咱們所沒有破産業務。行了,到點就下班,我一會兒回去整理一下他那邊跟進的答複。】
與其耗著實習生陪著自己,倒不如自己一個人留在辦公室裡清淨。
“這兒怎麼有個耳飾?你這,千年鐵樹開花了?”江祁川伸手拿鑰匙的時候,那個方形的耳釘就靜靜地躺在櫃子上方,嵌著暗紅色的寶石。老劉聞聲出來,搖搖頭。
“你昨天那件外套裡拿出來的,我還以為是你小子最近有情況呢。老實交代,哪兒來的耳釘?”江祁川捏起那個耳釘,腦海中仔細檢索了一番,呆愣住片刻,遲疑的開口,“應該是那天去酒吧,在門口撞到了一個人,也許是她掉的。”
“那沒事了,你下次要是再去,就帶給那個老闆,讓他幫著問問唄。”江祁川輕聲應下,抄起櫃子上的鑰匙,又一次無功而返。
——
週六,許盈訂的餐廳離律所不遠,臨出門,才發現平時常戴的那對耳釘只剩下一隻了,不過想著正事要緊,也沒再找。交談總體倒是順利,先前江祁川入職 cq 供稿,現在人家剛得了“費頓”獎,手上的作品一下子搶手,公司不願意放過,非說江祁川參賽的作品是按照公司委託要求完成的,想從委託作品的角度拿到《故園》的更多撈錢機會。江祁川的創作時間線溯源很完整,創作理念也很清晰,這些 cq 可沒有時間事先了解。
只不過江祁川免不了用他那張淬了毒的嘴諷刺幾句,“許律師看著真的很專業,上一次時間掐的那麼準,現在律所生意這麼好,是趕著去見下一個當事人?”許盈的表情甚至都沒有變一下,“之前是我因為私人原因沒有上班,給您這邊造成的困擾真的很抱歉,接下來我會親自跟進,直到您的案件解決。”
不過,她的話並沒有停下,對於剛才江祁川的發問很自然的回敬,“江先生,我的同事說您像企業家,我覺著她說的不對,畢竟商人沒有時間觀唸的話,會錯過很多錢。不過沒關系,您的天賦是得到“費頓”獎項認可的,錢也不過是個數字罷了。”一個回合下來,臉色最難看的是坐在一旁不敢說話的老劉,輕輕拂過額前那不存在的冷汗,忙著緩和氛圍。
江祁川總看不慣許盈那虛偽的笑容和商人一樣精明的嘴臉。許盈也一樣,畫家的長相和內心嚴重不符,好好的一個人,偏偏長了張小學生的嘴。
“所以,許律師能讓我贏下這一場嗎?”正事聊罷,江祁川再次確認。
許盈抬頭對上他的視線,很認真的說:“江先生,我不能保證,或者說任何一個您委託的律師都不能向您保證,做出的勝訴保證算欺詐。不過,您放心,我會全力以赴,畢竟我拿了錢的。”一番話下來,江祁川想再開口也找不到什麼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