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頭一看,是一罐牛奶,伸手一摸,竟還是溫熱的。我連忙站起來開啟門,朝著那個還沒走遠的纖弱身影叫:
“尚裳?”
她應聲轉過頭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
“剛剛執行完任務回來,在樓下看到你的燈亮著,就順便給你帶了一杯飲料。吵醒你了麼?”
“沒。”我連忙搖頭。
一個月前,其洛的那次緊急任務,帶回來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就是尚裳。
這些日子我都在不斷地惡補用於記錄整個組織歷史巨細的《靈紀》。當然兩個半月的時間,只夠我記住近四十年的歷史。前任變態龍橋焰周的二十年,現任辛珀宵全面革新的二十年。
辛老大和龍橋變態在各方面的區別都是霄壤級的,就超能力的應用而言,龍橋變態將超能力伸展到了各個領域,只要有錢,他什麼都肯幹,其中當然包括最賺錢的暗殺、間諜、戰爭。辛老大則主張超能力不涉塵世,禁止一切損害普通人利益的商業活動。二十年前,辛老大推翻龍橋焰周的時候,部分龍橋支援派脫離靈橋組織自立了門戶,繼續奉行龍橋變態的諸言諸行,成立了一個名為“天音”的組織。
如果非要給龍橋焰周的變態下個定義,那麼他是典型的“納粹”分子,可想而知,遵其意志的“天音”,其實就是一個超能力納粹集團。
只要同是人類,就沒有什麼新鮮事情。納粹和天音,根本是換湯不換藥。
靈橋組織分為 htg、靈橋、監察、記錄、經濟五部分,天音則是這樣劃分:收集部、應用部、實驗部。收集部負責全世界地搜尋潛在能力者,將他們納入囊中後,兩人一組地進行篩選式培養,美其名曰“天音雙子”,實際兩人註定你死我活;應用部負責接受各種高回報的任務,並派出超能力者予以執行;經收集部判定為“雙子”中能力較低者,或者應用部執行任務時受到不可逆損傷的超能力者,都會作為實驗材料放入實驗部。實驗部基於這些所謂的失敗者進行人體試驗,以輔助其他能力者改進、提高能力。
你一定奇怪我為什麼要說這些吧?
因為,尚裳正是其洛從實驗部救出的,曾經的“天音雙子”裡,被判為“淘汰”的那一個。
“其洛沒有和你一起去麼?”我給尚裳拉過來一把椅子,然後坐在她對面。
除了其洛,尚裳和我最親近。這裡面的原因顯而易見:她是前天音成員,而我是這裡唯一的普通人。我們都是異類。即便組織裡其他人並不這樣想,她也會這樣想。我知道。
而且,我總覺得和尚裳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雖然我確定原來並沒有見過她。
“去了,不過他剛才直接去領袖那裡了。”她蜻蜓點水般看我一眼,指了指桌上的牛奶,“快喝吧,要涼了。”
這時我已戴上了眼鏡,仔細一看那罐牛奶的包裝,我驚喜地轉向她:
“誒?!你怎麼知道我愛喝這個牌子……”
剛來組織的那個月,我經常熬夜,為了給自己加營養,在辦公室囤了一箱這種牛奶。後來因為價格不便宜,我又很少再加班,就沒怎麼喝了。時隔一段時間再看到,莫名多了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但眼前的景象讓我沒能把這種感覺抒發完——
窗外,太陽撕破灰暗,刺一道光芒進來,正好落在我對面的女孩身上。她雙手交握放在膝上,眯眼看向那片慢慢延展的暖紅。身形單薄得像是遠方投來的海市蜃樓,彷彿坐在椅子上的只是一個虛影。
後來其洛有一個經典形容,他說:“尚裳就像楓葉弄影的湖面,出露水上的一枝青色菖蒲。”
他說得沒錯,但我覺得那形容的是加入靈橋組織多年之後的她。一個月前,我第一眼見到尚裳時,耳邊忽然響起的是一位名叫黃韻玲的歌手的聲音,她緩緩靜靜地唱:“男孩看見野玫瑰。”
尚裳就是遼廣灰黃的荒原上,穿透時空的長風中,那朵沾露搖曳的野玫瑰。
辦公室的門開著,正要進來的其洛看見朝陽裡的尚裳,停在門口。陽光伸展到他身上,彷彿撫摸著廣場上靜立的阿波羅神像。
其洛注視尚裳的目光,我非常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