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抹掉眼角的淚:“我帶你去找他。”
疾馳的摩托,風聲呼嘯著鑽入阿茗耳廓,漫野的樹木如殘影。
碧藍的達厝湖面閃著斑斕陽光,她在呼嘯的風裡,恍惚又回到昨天在湖邊,南嘉清冷地看著她。那時,有人朝他們走來,他收斂神色,從改裝過的摩托後抽出一根黑色實棍藏在身後,袖子挽到了小臂,阿茗不曾見過的疤痕暴露在陽光中。
天藍,風清,雲層在雪山之上,她那時看著他背影,想起瓊布說他離開哲蚌寺去緬國那天,也是個好天氣。藏紅金磚的寺廟石階上,年輕喇嘛們都匆匆趕著去傍晚的辯經,只有他獨自在劄倉收好行李,最後一次經過熟悉的轉經筒和白塔。
瓊布說他在寺外等他,看著他一身普通藏裝,離開住了數十年的寺廟,連頭也沒回。南嘉沒有傷感,倒是瓊布抱著他哭了好一會。
她記得瓊布感慨的語氣說,“我只是難過,他不面佛了。”
你不想佛看見你猙獰醜陋的靈魂,可是我還沒告訴你,我要用自己在這片高原學到的道理向你保證,它是一顆好心。
早上下過雨,通往布林寺的路滿地泥濘,黃泥中碾過無數車轍,昭示著這裡正在發生。
摩托也無法再通行,阿茗和阿佳棄車,相互攙扶著,跌跌撞撞爬向山的高處。
寺廟紅色尖尖簷角,在密林之中露出一抹孤獨的色彩。
即使隔著很遠很遠,混亂的吵鬧聲也隱約可聞。
擁錯停下腳步,拉住阿茗,錯愕仰望山上的寺廟。
這個時間,一切都該結束了,不是嗎?
為什麼……
忽然,深山裡傳來的巨大響聲,砰得一擊,穿破高原稀薄的空氣,尖利地鑽進阿茗耳朵裡。
她不知道那是什麼聲音,但她本能寒毛直立。
巨響在空曠的天際間回蕩,未知讓人無限恐懼。
飛鳥從林間驚飛,接著又有連續數聲巨響震懾大地。
阿茗睜大眼,嗡鳴聲在她腦中回響。她設定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跟著擁錯阿佳跪倒在了地上。
她不想揣測,但如果……如果那是槍聲。
那就是槍聲。
她無法抑制地留下眼淚,除了將雙手放在胸前合十,向慈悲的神仙們祈禱,她什麼也做不了。
頭頂是亙古不變連綿的雪山,金光如火如荼地燃燒著,絢爛奪目,卻像煎熬烹油的火。
如果神明真的存在,可否垂眸垂憐一眼你虔誠的僕人?
通向寺廟長長的階梯,被數不清軍警的車堵住,身後還有警笛和救護車的鳴叫聲。
很多人,有穿制服的警察,有持槍的軍人,有被押解的人,混亂又吵鬧。
阿茗站在人群之外,無助地顫抖著,墊腳試圖尋找熟悉的身影。
但四面八方的人團團圍住了寺廟裡發生的一切。無論是歐珠,是佔堆,還是南嘉,她都找不到。
只有地上赤目的鮮血蜿蜒流過每個人腳底,流到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