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嘉想起件事:“對了,把明天下午空出來。”
“幹嘛?”
“懲惡揚善。”
“你還會用成語?也是寺廟裡教的?”
“……你的關注點不該是這個。”
翌日下午,傾雍警務站裡,阿茗端正坐著。
旺姆阿姐沖她笑了一下,示意她安心。
一位年輕警員道:“女士,如實陳述你當晚遇到老二的騷擾。我們已經調取了他的行車記錄儀,他不是初犯,工地也和他在走解聘流程,現在需要確認受害者人數,必要的話工地會對他提起刑事訴訟。”
阿茗有點懂南嘉當時那句“現在是法制社會”的意思了,他還真替她報了案。橋隧隊的資訊很好查,根據當晚的運輸記錄,一下就找到了老二。
阿茗做著筆錄,快結束時,忽然有電話打進來。旺姆阿姐聽完後神色一變,沖阿茗匆匆一笑,另一個警察過來接替完成了筆錄。
阿茗離開警局時,隱隱聽到屋裡的聲音,有爭執,還有歐珠的名字。
一週後,到了楊逾明回南城的時間。
多吉叔家已經收了第一季人工蟲草,還上了不少貸款。楊逾明是個做事不會讓人挑出錯來的人,他平日常幫周圍的草藥園或農田看蟲害,他這次離開,不少人都來道別。
阿茗也去送他了,只是站在人群的末尾,遙遙朝他揮了揮手。
有人說他好,有人說他壞,什麼是客觀評價呢,評價圍繞的是自己的利益。
載著楊逾明的車開遠了,送別的人群也散去,阿茗獨自站在山路盡頭,天氣冷起來後,雲霧時常籠罩山巒。
一會兒後,茶茶飯館熟悉的貨車向她駛來。今天要和南嘉一起去西貢進貨。
阿茗招手,笑容又重新出現在她臉上。
進貨要去好幾個地方,是個辛苦差事,在西貢轉了沒兩圈阿茗就累了,南嘉把她放在路邊一家小吃店,等進完貨再來接她。
天一直陰著,霧氣越來越大,看起來要下雪。阿茗在店裡還算暖和,她隨身帶了本書,看得著迷,不知過了多久,沒關注到外面異樣的吵鬧。
直到小吃店老闆也跑了出去,她才發現不甚明朗的天氣,街道上竟然站滿了人。
她放下書也跟出去,墊腳往人群實現的方向望,看見了一抹深紅明黃的身影。
竟然是西貢大喇嘛回來了!
他身邊跟著幾個僧人,沿途的信眾都低著頭,雙手朝上攤開,等待喇嘛為其摸頂賜福。
阿茗一時間覺得有些不真實,從她初到傾雍,這位大能的名字始終與這片雪山草原的子民相伴。
她站在人群之後,靜靜注視虔誠的人群,並未上前加入。西貢大喇嘛臉上似乎有淡淡笑意,又似乎只是慈愛寧靜摸頂每一個信眾。那恬淡卻能包容世間萬物的氣質,讓她莫名覺得熟悉。
忽然,阿茗看見街對面的核桃樹下,有一個和她一樣在人群之外的人。
是南嘉。
他凝視著紅黃藏僧袍的喇嘛,目光跟隨他的腳步,緩慢而慈悲地經過每一個藏地信眾。僧袍在風霧裡吹動,略顯蹣跚的步履卻不停。
天空落雪了。
風雪中,西貢大喇嘛的金剛杵五股金環震顫,發出空靈嗡鳴的響動。
好熟悉的聲音啊,南嘉想。很多年前,他和西貢大喇嘛一起穿過白茫茫的天地,在空寂的原野裡誦念經文,師父的法器也是這樣無風自鳴。
師父背影佝僂著,他老了,常年行走崎嶇山路,他的膝骨有積勞成疾的傷。曾經南嘉要小跑才能跟上大喇嘛的步伐,現在師父走得很慢,但他連祈求摸頂的腳步都無法邁開。
隊伍的很長很長,有人離開,也有人加入,不斷延伸出新的祈願。
身邊的人走空了,只剩南嘉肩頭積了一層落雪。
好像有一位信眾開啟自己的嘎烏盒,裡面有枚藥丸,請西貢大喇嘛賜福。那不是枚常見的藥丸,是珍寶藏藥,只有寥寥幾人有煉制經驗。
大喇嘛似乎心有所感,忽然回身,在白雪茫茫的世界裡,看到了南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