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房裡悶熱,阿茗走到南嘉旁邊,和他並排背靠著冰涼的牆磚。
垂落的劉海擋住了他的眼,一線橙紅的夕陽照在他白色的衣服上,像燃燒的殘血。
他在想什麼呢?想他見過的那些死亡,還是想那些生命尚存在時與他有過觸碰的瞬間?
阿茗低著頭,目光落在南嘉垂下的手上。
那雙總讓人覺得安全的大手,曾經握過鋤頭,捧過佛經,撚過藏藥,還可能拿過槍,此刻卻無力垂著,讓人看著心裡莫名發酸。
阿茗試探著伸出手,牽住了南嘉的指尖。
粗糲的,堅硬的,冰涼的。
她的面板也不像以前那樣柔軟了,但可以更堅定地握住曾經無法承受的重量。
阿茗指尖順著他長指慢慢往上,停在手心,然後輕輕穿過寬大的手掌。
片刻後,南嘉的指節緩緩回握住她,然後用力纏住她。
不要離開。
用力到泛白的指節,在渴求她的留下。
寂靜的空氣中,阿茗看見南嘉起伏的胸膛和深深的呼吸。
下一刻,他手臂環住她,將她用力擁進懷中。
南嘉的腦袋埋在她頭發裡,阿茗第一次覺得他也是脆弱的。
她回抱住他,揉著南嘉的腦袋,用臉頰輕輕蹭他。
我在這裡。
我會一直陪著你。
我……一點也不想離開你。
我承諾你。
年輕的少年和少女肩挨著肩,用緊握的雙手和孱薄的溫度,對抗生命中又一次死亡。
三天後,大家將米瑪送到了東貢寺廟舉行天葬。
阿茗沒有去天葬臺。她有私心,她不信藏教,即使祝福米瑪進入新的輪回,她也不想就此忘記與米瑪有關的一切事。
東貢的寺廟很高,阿茗依照禮節,在清晨爬上東貢念翁的神山,掛上五彩經幡,為逝者煨了桑。
山頭上簇挨著白色石頭,古老的經幡不知經過多少年歲,上面經文都已模糊。
她望向遠方,數不清的鷹鷲盤旋在天空中,落在藏紅寺廟的山頭。
太陽初升時,象徵天葬的桑煙燃盡了。
阿茗花了一些時間才跋涉下神山,在寺廟門口,看見了坐在白塔下的南嘉。
來參加天葬的大家都已離去,只剩他一人,望著連綿的東貢山脈。
過去數年,他在這裡送走多少人啊。
那塊翡翠的過去佛小像,墜在他胸口,輕輕晃動在晨風裡。
阿茗走到南嘉面前,向他伸出手:
“南嘉,我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