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呀,我研究本絨教呢。”
“你也走了很長的路。”
達吉口中的傾雍,好像又不一樣了。
阿茗本來還想接著問,但瓊布在下面叫喚她快點兒,說晚上出去玩來不及了。阿茗只好收拾碗筷,風一樣飛遠去。
達吉從窗戶看見她蹦跳的背影,倏忽快樂地跑不見。
傾雍什麼樣的人都有,有人來,就有人去。
往前一點,有地震和雪崩,田地毀了沒法住,大家翻過雪山在這裡開墾新家園。
再往前一點,有徒步過荒原的她自己,有康巴嫁過來的米瑪,她以前還是貴族小姐呢,就是命不好。
日子就是這樣,青稞伏地了,再站起來,走進泥沼了,下次就知道繞開。
達吉點燃了一根新藏香,清淡的青煙飄出來。
她彷彿看見米瑪阿佳坐在其中,嫻靜地搓藏香,而小小的她,就繞著米瑪阿佳跳舞。
盡管達吉和卓嘎的別扭持續了很多年,但她斷斷續續和米瑪有聯系。
南嘉來的第一天,就把這些香條放在她面前,說:“這是阿媽特地為你做的。”
“她還好嗎?年初時,她說她病了,是晚期。”
少年人沉默了一下:“醫生說,過不了這個冬天。”
“不治了嗎。”
南嘉靜默片刻,搖頭。
達吉瞭然,米瑪阿佳也是個很倔的人,她不願意,誰也沒辦法。
“你為她轉山吧。她一直很想去轉本日神山的。”
“去過了。”
我去了很多神山,但神山沒有回答。
阿茗以為達吉的事等著開庭就好,但她一個午覺醒來,就接到了糟糕的電話——
強巴在今早沖進舞室打砸了一通。
阿茗趕到時,室裡一片狼藉,瓊布懊喪地坐在被砸爛的瓶瓶罐罐中間。
他真是會挑時候,今天南嘉去了醫院抓藥,瓊布和阿茗剛回青旅了,舞室只有達吉一個人。
達吉說,他接到法院的傳票估計怕了,這次來是想要工作室的賬目。
但還好,他們之前已經轉走了工作室的公章和剩帳。
幸運的是他們預料到了,不幸的是強巴沒拿到東西,只能拿達吉撒氣。鄰居幫忙報了警,他才匆匆逃離。
他們幫達吉包紮了傷口,阿茗繃帶綁得齊整,在學校學的技能沒落下。
南嘉回來後沒說什麼,幫著一起收拾。
他知道強巴著急不是因為離婚,是被更大的麻煩找上了。
但他按捺下不言,唐茗初和瓊布最近像沒家長管的野孩子,在拉薩城裡大街小巷的亂竄撒歡。有時候從書本裡一抬頭,就看見桌邊放著他們帶回來的小玩具或零食茶點。
這樣也挺好,強巴手上沾過血,誰見了都不會好受。
可他不找事,事會找上他。
數天後接到那通電話時,南嘉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真該去幫唐茗初拜拜神佛,這一路就沒有她遇不上的壞事。
小唐田野筆記 27:
1 我看了達吉的舞,她穿上藏戲服的樣子像神女下凡,她天生該吃這口飯。
2 達吉的話不多,可我莫名覺得,我們是一樣的人,或者說我羨慕她,想成為比她勇敢的人。
3 傾雍比我想象中要複雜也要更有血肉,它像一處流動的家園,牧民、農人、淘金客……來來往往的過客塑造了這個獨一無二的高原小鎮,我感謝它的包容和豐沛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