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鬱厚重的黑夜,只剩下兩人的呼吸,和四面八方未知的黑熊。
極度的寂靜被打破。
不知道哪座山上傳來狼嚎,深長悠遠,好像要沖破山林的邊界。
阿茗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無法辨別來源。
她看了很久,試圖辨別山體、雲層、古樹、道路,任何一絲可聞的輪廓。
她失敗了,捉不到一件具象的東西。
在接連的狼嚎中,阿茗的瞳孔變得渙散。
這聲音,真像記憶中的電話鈴啊。
爸爸是阿茗五歲時死的。她對那個男人的印象,大部分都來自於相片和他的日記。
唯一真切的感官體驗,是他去世那晚的尖銳的電話鈴。
唐女士每晚去醫院照顧他,留阿茗一個人在家裡做作業。漆黑漫長的夜晚,和此時此刻極為相似。
她那時還不明白死是什麼意思,但她懂大人的玩笑:“大灰狼會從窗戶裡爬進來,把不聽話的阿茗抓走!”
在害怕大灰狼的不安裡,突兀的鈴聲響起,那頭的唐女士說:阿茗,把衣服換好,下樓等我。你爸爸剛走了。
耳中又聽到狼嚎了,像荒野裡孤魂,哀傷又悽厲。
阿茗拉回模糊的意識。
世上真的有狼。
就和幼年漫長的孤獨一樣,如今它們也在未知的黑暗的中,宣告她在自然與野性面前的渺小。
她不知道手指正焦躁地顫抖,她扭回頭,弓起背,企圖用瘦弱的身軀,抵抗那些如細蛇在她腦海裡鑽來鑽去的念頭。
她不喜歡這段回憶,不喜歡生理性的恐懼。
她清晰而痛苦的心跳,在房裡擲地有聲。
面前的人直起身來。
他好像看了眼窗外,很輕的腳步,向門的方向走去。
阿茗垂著眼,但緊緊盯著他移動的身形。
他到了門口。
開啟門了。
一隻腳邁了出去。
手搭在了門把手上。
他要離開。
他要離開!
有什麼東西在阿茗心裡猛地墜落。
好像和幼年的自己重合,她近乎本能沖了過去。
像小時候緊緊抓住唐女士,求她別去醫院求她留在家裡陪陪她,她又一次要被一個人留在黑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