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茗很是失望,她見南嘉又坐回小馬紮上,沒在陰影裡,沉默地清點小蔥,那把蔥像他的全世界似的。
她趕去湊熱鬧時晚了一步,人群已經散了。
當天傍晚,阿茗卻在百貨店的後巷瞥見了南嘉,他帶著那小孩在和店老闆說話,明明面巾遮著,她卻莫名察覺到他應當是沉著臉,有股無形的威懾力。
警花阿姐也過來了,她看到阿茗在墊腳張望,先是一愣又友好一笑,南嘉忽然就看了過來,那日照雪峰一樣明亮的眼眸,透著冷淡的溫和。
阿茗莫名覺得被傳達了“放心這裡沒事”,但她又注意到警花阿姐,於是估摸著不是看她的,便沒再想。
事後她聽說小阿姨八卦,說南嘉自己私下給了百貨店老闆一筆錢,小阿姨以為那小孩和他沾親帶故,一打聽竟然完全不認識,是隔壁隔壁隔壁鄉的。
“嘖,是他在店裡半個月的工資呢。”
南嘉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阿茗好奇卻又心虛,不敢同他搭話,似乎三言兩語就會被那雙眼睛看穿她的目的——
你是真誠交朋友還是為了寫論文?
明明對別人收放自如,但面對南嘉,開口說話就黏糊起來,怕太熱情又怕冷淡,怕對方會討厭自己。
她為自己的別有目的莫名羞恥,畢竟小阿姨介紹她時只輕描淡寫帶過,“阿茗是放假來玩的親戚”,那時南嘉不在,他都不知道這個突然來訪的漢族女孩是誰。
當然,他看起來也不關心,甚至有一絲敵意。
某天下午,他倆坐在店裡的左右對角線,各自幹活卻不說話時,阿茗靈光一閃:
自己是隻新來的貓,進入對方的領地,兩只貓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但都警惕躲在自己的安全領地裡。
在南嘉眼裡,她就是新來的打工仔,要把他的位置給擠走。同是競爭對手,所以才對她警惕又好奇吧。
聽說最近鎮上工作不好找,很有道理,一定是這樣!
阿茗豁然開朗後更加苦惱,還沒和潛在論文物件搭上話,竟先處成敵人了。
看來她該主動示好,向他表達“自己是個隨時會滾蛋的短命小工”。
於是阿茗上了心,最接近的一次是那天晚上南嘉回家,阿茗正巧坐在門口發呆。他側身經過她,飄來一抹極淡的藏香豆蔻味。
阿茗張口想說聲再見,但看著他長腿跨上機車,一擰把手開機,行雲流水。
機車點亮,機械姬發出聲音“八仙摩托,紮西德勒”。
原來之前聽到的聲響,是他摩托車發出的。
阿茗心想,南嘉這會兒看上去就像普通愛機車的藏族年輕人,什麼唐卡下凡,一定是自己胡思亂想。
他的零丁背影在路燈下被拉長,融入夜色,一晃神,機車尾燈已經消失在黑夜裡。
那句“拜拜”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不過還好,阿茗計劃要在這裡住一個月,她給自己打氣,她有足夠時間和耐心接近南嘉,這個她生活圈裡的核心人物。
於是當晚,她在計劃本上鄭重寫下兩日內目標:
同南嘉說一句話。
可惜第二天起,阿茗出現高原反應,發起了低燒,在房間裡昏睡。
她與外界的接觸除了小阿姨擺在床頭的飯,只剩早晨和黑夜裡的兩聲“八仙摩托,紮西德勒”,昭示著他來了,他走了。
小唐田野筆記 01:
1 藏區的摩托車會說紮西德勒
2 高原生病真的很難好,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