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酒店以後,天忽然變得陰沉,她敏銳地重新看天氣預報,發現更新了。
原本陰雨的明天忽然豔陽高照,而本來晴好的下午忽然顯示雷雨陣陣。
向遙坐起,連忙去拍林枝予的房門。
林枝予開門的時候,看到她雙眼鋥亮:“下午好像要下雨!”
他將信將疑,檢查了一下自己手機的天氣更新,仍舊保持原樣。
“……”
“……”
“去嗎。”林枝予問。
“去吧。”向遙說,“不去也沒什麼事可做。”
於是他們出發。
天色持續陰沉,讓人覺得很有希望。
他們到了庭院所在的藝術街區附近,走走逛逛。
雨還沒落,但烏雲也沒有變多。
他們站在庭院建築下圓拱型的通道裡,安靜地看著那座嵌著銅管喇叭的藍色房子,開始專注地等待雨天。
因為那張報紙合影,向遙在回酒店以後,從漫長的相簿裡找到了那張年少時候的林枝予。
實在是太久遠,畫素在現在看有些低,連晚霞都模糊,林枝予又側著臉,其實根本看不清什麼。
少年人的身影攏在厚實沉悶的黑色羽絨服裡,揹著鬆垮的書包,氣質內斂,逆著光的眉眼被額發和霞光遮蓋了完全,但向遙能想象那道目光裡是怎樣的神色。
向遙靠著牆壁,偏頭去看林枝予的現在,比從前高出許多,輪廓清晰利落了,察覺你目光的時候會柔和地回視過來,不急不躁,大大方方。
她清楚地認識到林枝予已經變成可靠的大人,但習慣上仍舊將他當作無防備的弟弟。
她見證了一個孩子的成長,但又缺失了他真正成熟起來的這幾年。
“你這幾年,是怎麼過的?”
向遙忽然問。
林枝予訝異了一下:“你忽然開始好奇我了嗎。”
“怎麼不說是我們待在一起太久,有點沒話找話呢。”向遙堵他。
“久嗎。”林枝予不置可否,“也沒有很久。”
他既而有一搭沒一搭地提起這幾年。
向遙在的那年,他沒有拿到滬音的合格證,考上的其他學校又平平,因此自己也在糾結,最後還是選擇複讀。
“那時候也不是沒想過算了,不學音樂了,或者去唸能考上的。但最後想起你之前說的那些話,又覺得,還是不甘心。”
於是在夏天的尾巴裡,他還是回到了實驗中學,就這麼在南榕又待了一年,才考去了上海。
十八九歲的時候,人總還是天真的,覺得考上心儀的學校似乎就萬事大吉。但最早那股實現心願的滿足在走進校園以後就被粉碎。
林枝予像一尾從玻璃缸躍入大海的魚崽,身邊的每個人都是資深又努力的天才。
有一小段時間他恐懼鋼琴、恐懼創作,甚至恐懼聽到琴聲,他被焦慮和自卑裹挾到透心涼。
每個人的履歷和天賦都在迸發璀璨的光芒,而他被光芒的星子殺死在絕望裡。
“後來覺得不行,”林枝予現在提起已經雲淡風輕,嘴角甚至掛著笑,讓向遙很難想象他所描述的狀態,“不能總盯著別人。但也覺得當下學的或許不太夠,所以考慮留學。來德國的原因之前也跟你說過,我大概是大二的時候調整過來的,那時候就開始瞭解德語和留學的事項了。”
向遙從不懷疑林枝予在自我提升上的自制力和行動力,他說的瞭解,大概是已經在每天抽出固定的時間學習。
“也很偶然,大四的時候,我現在的教授受了邀請來學校上大師課。那時候他的翻譯出了點岔子,”他提起這件事還有點小小的感慨,眉眼有些意氣,“我勇敢了一小下,頂上了。”
那天的課程結束以後,boris sieg 想去逛豫園,讓林枝予一起去了。他們待了一個下午,回柏林之前,boris 給他留下了自己的聯絡方式,在真正備考柏林藝大之前,林枝予聯絡他上過兩次小課。
平和的敘述裡,林枝予像她之前期待的那樣,在離開南榕以後,從枝苗長成了挺立的樹。
“你現在還會焦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