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留意他喝了多少,向遙這時候才隱約意識到,何亮好像沒以前那麼有存在感了。
從剛來的那段插曲過後,她就沒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只知道王哥還是經常給他派任務,但跟自己的都錯開了。除了工作需要也不閑聊了,因此還真不瞭解他近況。
怎麼突然就跟蔫雞似的。
這會兒他就坐在那兒掉眼淚,周圍的人也沒察覺,仍舊熱熱鬧鬧地咋呼。宋柯給他遞紙,一邊跟向遙碰了個不明所以的眼神。
“怎麼回事啊?專案壓力大成這樣啊?”他嘴上安撫。
“我就是不懂。”
何亮好半天終於開口了,不知道是不是憋了太久的心事,嗓子都變了調:“為什麼大家都不喜歡我。”
“……”
“……”
向遙第一時間咬住嘴唇,防止自己爆笑出聲。好歹是忍住了,她肅穆著一張臉,給何亮倒了杯熱水。
“……來吧,喝點兒。”
宋柯也沒好到哪去,拍著他肩膀,藉著咳嗽的勁兒忍了半天:“……那個,你是真喝懵了說胡話啊,沒有這回事。誰不喜歡你了?”
“大家不是都不喜歡嗎,”何亮臉通紅,語氣倒是平靜,眼淚蒙花了近視眼鏡,看起來很狼狽,“王哥覺得我好用,其他人覺得我是總部來的,所以巴結我。我是很專注程式碼,但我也不是傻子,我看得出來。”
“可能我很多時候說話是不好聽——向遙不就這麼覺得嗎?但我就是不愛說假話,我說這些表示我就是這麼想的,我說實話表示我尊重這個人,僅此而已。這個世界接受不了說真話的人,是嗎?”
如果說向遙最早來到南榕分部的感受還是憤怒,現在早就已經變成了哭笑不得。
她時常有種想笑又不知道合不合適的無力,這種無力感現在又出現了。在宋柯手忙腳亂攔著何亮繼續灌酒的時候,在顯然也喝不少的陳鵬也溜達過來湊熱鬧的時候,在何亮不知怎麼開始窩在陳鵬懷裡哭的時候。
林枝予這時候發來訊息,說自己結束了,現在過來,但路上可能會慢點。向遙看何亮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回複他說不急,路上慢慢的,小心摔跤。
她摸了把椅子在何亮旁邊坐下了,這邊靠近出口,一會兒好撤。
“到底有什麼大不了的,管他媽的——你不需要所有人都喜歡你,人得做自己啊!”
陳鵬大咧咧安慰何亮——但向遙覺得他只是喝多了,因為他邊說還邊在盯著手機裡的電競直播:
“做自己就行了,總有跟你有緣分交朋友的人,你就沒必要在乎別人的眼光,懂嗎?有些人就他媽的……還哭!不準哭了!眼淚擦擦,不大氣!”
宋柯也摸了把椅子在向遙旁邊坐下,有點精疲力盡。
“……還是挺意外的,”宋柯說,“沒想過何亮突然這樣。但確實,他講話太傲了,大家多少都有點不愛聽。剛來那陣過了以後,就沒什麼人樂意跟他吃飯了,慢慢他就一個人了。”
“他那些車軲轆顯擺,收費聽都嫌這錢難掙。”
“不過還挺有意思,”宋柯笑,完了小聲說,“陳鵬才是背地裡吐槽最多的人,這會兒又是最向著他的。不知道喝多了還是來看戲的,這一晚上……哎,以後還是少跟他倆出來喝酒吧。”
“隨你喝不喝,別喊上我。但也能理解吧,”向遙麻木地搭腔,“也沒誰能在這時候跟他掏心窩子,又不熟,誰知道他真正想聽的是什麼?面子上過去就行了。”
大家輪番哄幾句,這會兒何亮已經沒事了,開始跟陳鵬湊一起看直播,周圍那些咋呼的見尷尬過了,也終於不再裝瞎,湊過來一起看。
“垃圾遊戲,真搞不懂你們怎麼愛看這個,”何亮又開始了,好像剛哭哭啼啼的人壓根不是他,“這遊戲完全縫合怪,美術抄的瑞典一個小眾動畫,玩法抄的 sighax。”
他嘴裡專業名詞、小眾遊戲和工作室一頓輸出,顯然是想有點什麼人能跟自己深入探討一下,看直播的只裝沒聽到,專注討論比賽。
於是何亮又憋屈地閉上嘴,盯著螢幕不吱聲。
“確實,他還是做自己讓人覺得比較舒坦。”向遙點評。
“怎麼還有女的啊?”忽然有人稀奇。
向遙閑著也是閑著,聞言也被吸引,湊過去看了一眼:“女選手嗎?首發還是替補?”
“首發——誒,用詞挺熟練啊,”有同事調侃,“你也玩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