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還是不懂。”
“嗯?”
向遙歪頭。
“我爸是個麻煩。”
林枝予挪開目光,聲音仍舊是溫軟的,語氣卻又冷硬得像南榕室外的溫度。
“我今天……剪了他的西服。”
他盯著地板反光的亮點出神。
“你應該知道一點,他以前做生意的,其實破産好幾年了,做人又……早爬不起來了。但他接受不了,總想著還能翻身。那件西服是他唯一一件用來……找關系的體面衣服。我跟他……反正就這樣了。其實他今天說的也沒錯,我們都是對方的麻煩。”
“很多人接觸我或者遠離我,都是因為他。我沒辦法替你解決這個麻煩,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所以你不用再這樣了。”
他依舊在為向遙的關心去尋找自認合理的緣由。
“哪樣?”她問。
“就是……”他一下說不出口,只好幹瞪著眼沉默。
“你看,”向遙笑了,“我也沒幹什麼呀。”
“我進門前,”林枝予不自在地別過眼睛,卻執拗地試圖舉證,“你收拾過東西吧。”
向遙靜音。
林枝予有了一點勝利信心,繼續道:“宵夜,學習,鋼琴,甚至凍瘡,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我可以也應該處理好,不該麻煩你。”
向遙被他打敗,幾乎氣笑了。
她嘆口氣,神色和語氣卻不自覺更溫柔,不想真的嚇退這個敏感別扭的小孩:“你說的真的是很小的小事。謝謝你這麼細心這麼為我考慮。但就像我在超市就跟你說過的,假如確實很困擾很麻煩,我不會開口,甚至再三跟你商量。”
“而且,今天如果不是你,我現在應該還跟你爸在派出所調解室幹瞪眼,對吧?”
“我很樂意……跟你做朋友。但我不喜歡欠別人。”林枝予小聲地說,“人情和錢都不想欠。”
“謝謝你樂意跟我做朋友。”向遙首先說。
“我知道。借你教室鋼琴的音樂老師,幫你批改作業的作曲老師,我和她們在你這兒是一類吧?大概是,在困難的時候託了你一把的人,是吧。”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有一點不一樣。”
林枝予微愣。
“我好像沒告訴過你,雖然我覺得你看得出來。”
向遙撐著腦袋,看陽臺外漆黑一片的冷夜:“我很不喜歡南榕,也遇到了不少煩心事。”
“但你還不錯。”
“就像你說的,我們認識不算久,但跟你待在一起我還算愉快,我確實有把你當作我在南榕交到的第一個朋友,你也認可這段友誼,不是嗎?我們是平等關系。”
“所以不要覺得你只會虧欠我,你幫了我很多,”向遙重新笑起來,“而且你不是能給我煮你上次說的高階版熱啤酒嗎?這也是你待在我家的意義啊。我還挺愛喝的。”
向遙今年 24 歲,脫離象牙塔不算久。
費盡心力爭取到一份自以為有助前途的好差事,為此不顧家人質疑、獨自跑到陌生的北方城市,和過往的所有人脈親友都接觸不良,如今對這份“天降良差”的狀況有了初步判斷,結果如山體滑坡。
她像走錯出口的夜車司機,明知道越往前就離終點越遠,為了回到正軌也要硬著頭皮往下走。
向遙的外派時間不出意外是半年。高考也恰好還有大致半年。
她想,她可以和林枝予並行。
並行一段路,借一點光,然後在終點岔口拐去各自的路港。
她離開這段錯誤軌道,而他奔向他的大好前程。
當然,也還有為他著想的理由。
“林枝予,你聽好了,”向遙說,“十八歲只有一次,不要丟掉你的天賦。等你到二十五歲,或許就找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