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第一百零二章
蔣邵叡與太子蔣吉禹每日都入金殿共商國是,但這份表面的和諧下卻暗潮洶湧。蔣吉禹的內心逐漸失衡,他開始意識到,自己與蔣邵叡之間的微妙平衡正在被打破。皇後在寢宮中焦慮不安,她手中的碗碟成了無辜的犧牲品,摔碎聲此起彼伏。每當太子妃孫柔前來請安時,總能聽到皇後那如同夢魘般的低語:“原以為他不願給蔣邵叡改名是冷漠無情,到頭來不改名才是特殊。”
劉丞相近日卻頻頻上書請求在月明節前告老還鄉。但他的每一次請求都被皇帝蔣毅華無情地駁回。太子對此也頗為不滿,劉丞相是他的側妃劉婕的父親,那本是他的一大助力,如今卻心生退意,這無疑給他增添了不少壓力。劉婕在宮中的日子愈發艱難,她不僅要面對來自正妃孫柔的威脅,還要承受太子因局勢緊張而帶來的冷漠。
然而,在青鸞殿內,卻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鄧愷舟與木青每日穿著相同的服飾,臉上繪著南疆特有的濃麗紋飾,彷彿真的如一對雙生子般難以分辨。青鸞宮裡面的女官已經沒辦法分清楚哪位是哪位了。在外人看來香貴人那恩寵不過是沾著兩個兒子教養得好的光,青鸞宮這位才是皇帝的心頭好。前段時間因為香貴人抬宮的失寵如今憑藉著南疆的紋飾與香料再次贏得了皇帝的寵愛,皇帝還專門將自己的黃衣常侍賜到青鸞宮做首常侍。
木青慵懶地斜倚在榻上,目光追隨著正細致地在自己面上勾勒紋路的鄧愷舟。隨著紋路的成形,兩人的面容愈發顯得如同孿生兄弟,令人難以分辨。
“兄長,陛下究竟為何要以南疆香料燻宮?那味道著實嗆人,我在南疆時就討厭這東西。”木青輕拾起案幾上的小香爐,淺淺一嗅,隨即被那股濃烈的氣息嗆得連連咳嗽。
“邵叡對我極為熟悉,陛下此舉或許有他的深意。”鄧愷舟放下手中的筆,緩緩站起身,整理著衣襟,沉吟道:“古常侍方才傳來口信,要我以你的身份前往金殿。你且在青鸞宮中躲著,勿要亂跑,過不了多久,你就可以重返南疆。”鄧愷舟的嗓音依舊沙啞,令木青心中泛起一陣不忍。
“兄長,你的嗓子……真的無法痊癒了嗎?”木青關切地問道。
鄧愷舟不置可否,隨後在古恩的引領下,步入了等候在一旁的轎輦。近日來,他頻繁地以木青的身份在宮中行走,竟無一人察覺異樣。
坐在轎中,鄧愷舟的目光掠過隨行的古恩,問道:“古常侍被派至此處,那陛下身邊又由哪位常侍侍奉呢?”
古恩面色漠然,回答道:“我等天閹之人,皆是習武的好手。陛下身邊原有五位天閹常侍,如今已折損三位。我來此侍奉王君,陛下身邊尚有薛留。更何況,宮中還有幾位老常侍,陛下身邊並不缺人。”
行至前方路口,忽有宮人跪拜在地,古恩連忙示意轎夫停轎:“前方似有貴人經過,貴君需稍避片刻。”
一黃一黑的兩道身影悠然現於丁字路口,太子與蔣邵叡自金碧輝煌的金殿中緩步而出,朝宮外踱去。他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坐在精緻轎椅上的鄧愷舟身上。
鄧愷舟輕輕瞥了一眼那抹黑色的身影,隨即在轎椅上以優雅的姿態微微行禮,而後便靜靜地坐著,再無多餘動作。
蔣吉禹在一旁嗤笑出聲,語氣中帶著幾分玩味:“喲,一個大男人,做起宮妃的禮節來還挺嫻熟。叡王家裡的那位不是病了好些時日了嗎?這位木貴君,倒是與你的王君有幾分相似呢。”
蔣邵叡的眼眸彷彿被轎椅上的鄧愷舟深深吸引,他淡然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父王的宮妃,殿下還是少議論為妙。不過,這段時間本王倒是發現,這世間相似之人竟如此之多,總有人不長眼地往本王府裡送些與本王王君相似之人,真是令人作嘔。”言罷,他突然對著轎椅上的青色身影深深行了一禮,隨後轉身離去。
太子瞪視著蔣邵叡漸行漸遠的背影,眼神中陰鬱之色更濃。他憤然甩了甩衣袖,目光再次投向不遠處的轎椅:“哼,笑話!自己的貴妾眼看過不了多久就要臨盆了,還在我這兒裝什麼深情款款。”剛欲轉身離去,卻又想起剛剛蔣邵叡行禮的情景,不禁疑惑地回頭問身後的常侍:“叡王剛剛行禮了?”常侍恭敬地點了點頭。太子在原地踱了幾步,神色愈發不悅:“他為何要向木貴君行禮?我可是太子!走走走,別在這兒礙眼。”
古恩見太子也離去了,這才抬手示意宮人們繼續前行。他抬頭望向鄧愷舟,發現鄧愷舟低著頭看不出來在想什麼。
待至金殿,皇帝向步入的鄧愷舟輕輕招手,鄧愷舟緩緩步至蔣毅華面前跪下。蔣毅華把手腕遞給鄧愷舟,鄧愷舟搭上了脈依舊是看不出表情。
“見到邵叡了?”皇帝輕聲問道。
鄧愷舟微微一笑:“陛下真是料事如神。”
蔣毅華收回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朕算著時間呢,最近你倒是挺配合,總得給你點甜頭嘗嘗。等朕離世後,你自會回到他身邊。不過,他那兒可有個懷孕的貴妾,算著時間,在你被關之前就有了身孕。你不難受?”
鄧愷舟輕輕搖頭:“回稟陛下,說不難過是假的。我確實不知他在外有了別人,但我也是男人,男人嘛,不都這樣嗎?”
蔣毅華臉色一沉,冷哼一聲:“放肆!以為朕聽不出來?薛留呢?”
一旁,一位常侍薛留應聲而出,鄧愷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這個薛留,便是將蘇灼烯困在噩夢中的天閹。
“釀人還沒有訊息嗎?”皇帝的聲音冷冽如冰。
薛留跪倒在地,聲音顫抖:“啟稟皇上,遍尋大鈺都未找到,只有一位已經去世的釀人的記錄。”
皇帝自嘲地笑了笑:“看來朕是必死無疑了。鄧愷舟,朕要是死了,你說蔣邵叡會高興嗎?”
鄧愷舟低垂眉眼,聲音平靜:“陛下,您是一位好皇帝,至少臣在邊陲時,百姓雖清苦,卻無重役。但論及父親、丈夫或是您的小家,臣確實不便置喙。”
蔣毅華嘆了口氣:“朕聽聞了一些關於你的事,他們都說你是爛好人,一個任人擺布的軟柿子。不過拋開你的身世和男子身份,就你這性子,也斷然擔不起叡王君的名號。”
鄧愷舟輕輕點頭:“陛下說得是。”
蔣毅華感覺自己彷彿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無趣地揮了揮手:“你現在這麼乖順,是為了朕能順利傳位給邵叡吧。希望等他登基後,那名貴妾誕下孩子,你依舊能保持這份平靜。下去吧,朕看見你就來氣。”
“陛下說了,臣不過是為了邵叡能夠順利繼位。至於後面的事,那就是邵叡與臣之間的事了。畢竟,陛下也說了,臣是個爛好人,一個任人擺布的軟柿子。”他緩緩起身,看向薛留:“薛常侍,萬萬不可再給陛下喝濃茶了。”
薛留忙跪下請罪,神色惶恐。
蔣毅華皺眉瞥了一眼薛留,轉而看向鄧愷舟:“你回去吧。不過,朕倒是覺得你不是個軟柿子。朕從一開始就覺得你像條蛇,爭不過時就收起牙齒裝麻繩;能爭時,朕總覺得你應該會有行動。”
鄧愷舟輕輕搖頭,笑容中帶著幾分淡然:“陛下這次猜錯了,臣不過是個軟柿子罷了。”言罷,他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