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蔣邵叡伸手想要抱住鄧愷舟,鄧愷舟卻坐起身,“我回去陪阿初,彭讓的喪事還要辦。雖說他是孤兒都叡王王府的侍衛長了,總可以好好辦。”
蔣邵叡輕輕吹熄了燈籠,緩步至鄧愷舟身旁,躺下。鄧愷舟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叡王身份尊貴,怎能屈尊躺在這汙濁的池塘裡?”
蔣邵叡側首,目光落在鄧愷舟身上:“東君能躺,我自也能。”
鄧愷舟望著天邊漸漸泛黃的暮色,眼中滿是哀傷:“阿初一定很傷心,是我對不住她。就算重來一遍我都沒有讓阿初過的舒心。”言罷,淚水無聲滑落。
蔣邵叡心中一軟,伸手欲攬鄧愷舟入懷,卻被鄧愷舟猛地坐起身躲開。
“我要回去陪阿初,彭讓的喪事還需料理。他雖然是個孤兒,但身為王府侍衛長,理應得到厚葬。”鄧愷舟的聲音中帶著顫抖。
蔣邵叡緊握住鄧愷舟的手:“京都外有母妃留下的田地,就在那裡安葬彭讓吧。東君,你手上的傷也需要處理,我們去找李大夫看看。”
鄧愷舟憤怒地甩開蔣邵叡的手,目光如炬:“為何不能從王府出殯?南疆女子難道就不能殺嗎?”
蔣邵叡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東君,這是十三皇子給我設下的圈套。理王已死在南疆,柯將軍瞞而未報。若非我此次親赴南疆,柯將軍又與母妃有舊,理王之死早已傳遍京都。木芭佳佳行刺明皇子的罪名一旦落實,加之我書房中那些與南疆匪寨的書信往來,無論如何都會算到我頭上。更何況,這兩名妾室是皇後所賜,裡面不知道還有誰的手筆,南疆女不能死。”
鄧愷舟怒不可遏,推開蔣邵叡,吼道:“這與我何幹!這些事情都還未發生!為何不能拿她們祭奠彭讓!這些都與我無關!我只關心阿初!我只要阿初好好的!”
蔣邵叡眼神一凜,一掌輕輕劈在鄧愷舟頸側,鄧愷舟應聲而倒,落入蔣邵叡懷中。蔣邵叡溫柔地抱起鄧愷舟,背對著初升的朝陽,向王府走去。
回到臥房,蔣邵叡立刻吩咐亞斯去請李大夫為鄧愷舟診治,自己則坐在一旁,目光銳利地審視著左風:“彭讓身故後,東君為何如此失控?”
左風跪在地上,沉思片刻後答道:“王君,他進入書房時,屬下正檢查木芭福麗的遺體。他對屬下說了彭讓的遺言便開啟了暗門,向竹院走去。中途他似乎回頭說了什麼,但屬下未能聽清。”
蔣邵叡微微頷首:“剝下木芭福麗的面容,你需熟悉這份偽裝。這段時日,你便是她。去吧,讓靖夏妥善處理彭讓的後事,再喚蘇灼烯來此。”
左風領命而去,不久,蘇灼烯匆匆步入。他瞥了一眼蔣邵叡,隨即轉向正由李大夫包紮傷口的鄧愷舟。李大夫滿頭大汗,周圍空無一人,他剛處理好手部的傷口,正艱難地剪開袖子處理臂上的傷痕。蘇灼烯見狀,連忙上前協助鄧愷舟更衣。待李大夫告辭,他為鄧愷舟換好衣服後,才重新走到蔣邵叡面前站定。
蔣邵叡用帕子輕拭雙手:“東君受傷之事,肖禮已向我稟報。明面上,這兩名南疆女子都不能有事。我讓左風扮演福麗,木芭佳佳則由棕衣暗衛審問。需待理王之事平息,再將她們外放至莊子。東君醒來後,你告訴他這些情況。”
蘇灼烯面露疑惑:“為何王爺不親自告知?”
蔣邵叡站起身,轉動著手中的扳指:“他在怪我。但我若不去面聖,我們所有人都將難逃一死。那時彭讓已受傷,難道要王府上下陪葬嗎?他今日竟怪我讓他重歷這一切!阿初、阿初、阿初,他心中唯有阿初!我前世求神拜佛,只因我愛他、敬他!”
蘇灼烯打斷了蔣邵叡的喃喃自語:“可的確是您求他重來的,且您一直利用他對阿初的愧疚將他留在身邊!”
蔣邵叡怒視蘇灼烯,蘇灼烯立刻跪倒在地:“王爺,您救我於危難,我感激不盡。但若愷舟只心繫阿初,他又怎會在宮中捨命保護明皇子,還懇求明皇子保密刺殺之事?他既已留在您身邊,明知您與眾人皆欲為燦妃報仇,心已冷漠,他為何還要這麼做?王爺,鬥膽問一句,您是否後悔了?”
蔣邵叡頹然跌坐在椅子上,沉默片刻後揮了揮手:“你出去吧,幫阿初處理彭讓的後事。就說彭讓為保護王君,被歹人刺傷後不治身亡,歹人已逃逸,並已報知京衛營。從王府出殯吧,這是東君的意願。”
蘇灼烯領命欲走,又回頭望向蔣邵叡:“愷舟最怕的,便是薄情寡義。”
蔣邵叡緩步至鄧愷舟床畔,目光溫柔地落在他包紮妥當的手臂上,隨後輕輕躺下,小心翼翼地避開傷口,將鄧愷舟擁入懷中。“我從不後悔,真的,只是怕你心有悔意。”
與此同時,蔣曄坐在蒲團上,為木芭加朵輕敲著腿,臉上洋溢著笑意,望向正擺弄銀飾的木芭加朵:“阿佳,皇宮那次的刺殺怕是沒能成功,不知福麗那邊情況如何。”
木芭加朵輕敲了敲蔣曄的腦門:“你這傻阿蘭,我們只是較量一番,又不是非要達到目的不可。你看燦茹的孩子都已登上高位,我的阿蘭為何不能?就算最後不是我們,也要讓他們不好過。等理王一死,我的阿蘭就能抬籍了,到時候阿佳就跟著阿蘭享福養老。”
蔣曄笑道:“阿佳如此美麗,何不也入宮添一把火?”木芭加朵擰了一下他的耳朵:“你這傻阿蘭,燦茹那樣的人都死在宮裡了,你還想讓你的阿佳早死啊!”
蔣曄連忙搖頭:“不會的不會的,我的阿佳定要長命百歲!”他蹭了蹭木芭加朵的腿,眼神卻有一瞬間的飄忽。
嗩吶聲驟然響起,鄧愷舟緩緩睜開眼睛,只見外面天色昏暗。崔常侍見他醒來,連忙掌燈。“王君醒了,我這就去跟王爺稟報。”
鄧愷舟喊住了他:“外面為何有嗩吶聲?”崔常侍聽他聲音沙啞,連忙倒了杯水遞過去:“彭侍衛長畢竟是府裡的老人了,雖是孤兒卻從小在王府長大,遇匪護主英勇犧牲,王爺已向京兆尹和皇上遞了文書,決定從府裡出殯。”
鄧愷舟接過水喝了兩口,不一會兒,蔣邵叡端著碗走進來,笑容依舊溫暖如初:“東君之前說想吃我親手下的面,我一直欠著你。這次補上,以後只要你想吃,我就做給你吃。”說著,便要喂他。
鄧愷舟搖了搖頭,避開了筷子:“我自己吃。”蔣邵叡也不生氣,將碗放回桌上,扶鄧愷舟到桌邊坐下,把筷子遞到他左手上:“東君手傷得不輕,要是左手能吃的話,就快點吃。吃完我們好去後院的靈堂。”
鄧愷舟看了一眼蔣邵叡,開始往嘴裡扒拉麵條。蔣邵叡等他吃完,細心地給他戴上白肩:“雖然不宜大辦,但畢竟是出生入死這麼多年的兄弟,去祭拜一下總是好的。這面條少,等祭拜完我再給你做。我去南疆的事情等祭拜後回來再細細講給你聽,好嗎?”
鄧愷舟伸手摸了摸蔣邵叡臉上結痂的痘印,蔣邵叡牽起他的手,帶他走出房間。
後院已搭起了簡易的靈堂,阿初跪在那裡燒紙,蘇灼烯則穿著久違的道袍在棺材前不知做些什麼。鄧愷舟快步上前,對著阿初喊了一聲。阿初看到鄧愷舟連忙起身:“公子。”
蔣邵叡走上前,牽起鄧愷舟的手,帶他走到棺材前,從蘇灼烯手上接過香拜了拜。隨後吩咐肖禮處理好事務,低聲對鄧愷舟說他們明早要一起去山上。鄧愷舟走到阿初跟前:“我明天早上跟你們一起去,阿初,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知道的公子。”阿初雖然眼中含淚,但還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