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人處於某種偽裝中時,像是戴上假面,或者借酒壯膽,基於一種“身份解綁”的心理,會更容易做出平日裡被理性約束著不去做的行為,變得大膽直率許多。
且所謂“氣氛使然”,“順手推舟”,即便途中隱隱察覺自己幹了很多不理智的事,也可能因為現狀已然騎虎難下,又或沉醉於自我釋放帶來的甘美暢快,進而藉著“我還不清醒”的偽裝,破罐子破摔,自我洗腦,繼續放縱自己的言行。
有些事情一旦開始了就會很難停下來,也有這樣的原因在。
與之相對的——如果這層“面具”在此時被突然摘掉,這就像在舞臺上仗著“沒人認得出來”搞怪耍寶耍到一半,突然被全校師生瞧見了正臉,或者在自己的房間裡仗著“沒人知道”自嗨狂歡,扭頭發現因為門沒關好,門外一堆人都已經看了自己半天一樣——人會在大腦短路後,湧現出壓倒性的羞恥情緒。
......此乃給謝啟的“回禮”。
聞絳默默等了兩秒,感到身上抱著自己的力道慢慢鬆了,謝啟沉默地放開他,沉默地站起來,沉默地走到門口,聞絳幽幽掃過對方的背影,看見謝啟露在外面的胳膊,脖頸,耳朵,全部像被蒸熟的蝦一樣通紅一片。
好想死.......謝啟雲淡風輕地開口:“抱歉,玩過頭了。”
嚯,是嗎?聞絳意外深長地應了聲:“哦。”
好想死......!!謝啟的背影不動如山,又彷彿在劇烈顫抖,以相當無所謂的語氣大度承認:“......我剛才不太清醒。”
“我知道。”聞絳平靜認同道,都和s級的表演類演上了,清醒那的確不能說很清醒。
“那,也是時候睡覺了。”謝啟繼續說,語氣沉穩得體,堅強地把門開啟,邁出第一步:“晚安。”
讓你跑了嗎。
“嗯。”聞絳也站起來走到門口,他看著步伐沉穩矯健,肢體動作略顯僵硬的謝啟,在他即將走向勝利的拐角處——聞絳即將看不到的地方前開口:“回來。”
謝啟:......
好想把自己埋進土裡。選聞絳臥室正對著窗戶開啟就能看到的院子裡的那塊地,上面再種一顆樹。
謝啟乖乖停住,他和自己的臉面做了點無用的激烈鬥爭,還是轉過身來徹底暴露了自己通紅的臉,他聽話地原路返回,從聞絳沒什麼表情的模樣裡體悟到了些淺淺的愉快。
聞絳果然,還是有點那方面的喜好......既然回都回來了,那要不還是睡這邊吧?謝啟臉上更燙的同時無奈開口:“怎麼了?”
聞絳平靜地瞧著他,從對方的羞恥背後讀出點侷促和蠢蠢欲動,再次確認了謝啟是有點那方面的癖好。
或許本來是沒有的,屬於原本是面銅牆鐵壁,結果後天被聞絳隨手一推給推開了。
不過,當下要做的,且要求雙方都保持頭腦清醒的必要事項是另一件,“——還有一件事。”聞絳開門見山地說:“我的下一項實踐作業和溫天路有關。”
周圍忽的安靜,原本虛幻的粉紅色泡泡悉數破掉,謝啟臉上的溫度降了下來,他摸了摸脖子,一時沒有說話。
顯然,對方的心情受到了嚴重影響,既然謝啟暫時沒什麼要說的,聞絳便接著把白天被叫去辦公室和溫如月談話的事簡單概括了一遍,他說話的語速平緩,語氣平和,好像只是在公事公辦地分享一份報告,說完後也理所當然地沒有開口問謝啟的意見。
謝啟的意見的確左右不了聞絳的決定,無論這項任務有多計劃之外,又有多少強求的意味,他既然已經接下任務,就不會隨隨便便反悔。
可要說聞絳完全不在乎謝啟,那他壓根就不需要和謝啟提起此事,片刻沉默後,謝啟開口說:“你知道我能解決這事。”
聞絳應道:“嗯。”
謝啟揉了把頭發,無法掩蓋自己的煩躁,又悶悶地說:“只要你想,你現在就能當沒發生過,別的什麼也不用管。”
聞絳依舊應道:“嗯。”
他承認這個事實,卻不給出任何進一步的求助謝啟的行動,沉默在空氣裡彌漫,過了幾秒後,謝啟終於還是不大情願地說:“知道了,你去吧。”
異能沒有紊亂,情緒也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暴怒,對比林巡那次,謝啟可謂進步明顯,他移開視線,猶豫片刻後,硬邦邦地補了一句:“之後再有這種事,我就不會這麼放任了。”
“好啊。”聞絳爽快地應道,對此並無意見,抬手揉了揉謝啟的腦袋。
聞絳的撫摸大多數時候都很溫柔,有時候是蜻蜓點水地隨便摸兩下,有時候會做得比較細致,從頭頂一路摸到腦後,在特殊情況下也會變成強制性地用力揪住頭發,謝啟配合地低下頭去,視野裡是兩個人的拖鞋,是顏色對應的情侶款式。
他盯了一會兒,有些緊繃的身體在撫摸裡漸漸變得放鬆,忽然道:“你要是不夠優秀,或者總是遇到些很難解決的麻煩,我給你的東西就會變多了。”
可以是主觀條件上的個人能力不達標,精神不夠強韌,做不到獨立自主,也可以是客觀條件上遭受了重大事故,比延海藝術節那次更麻煩,結局更失敗,自己已然無可奈何,急需外界伸手拉一把挽救,然後——
“你會依靠我,先是客觀上的需要幫忙,漸漸變成心理上的慣性依賴,最後變得完全離不開我,主動希望得到監管保護。”
謝啟慢吞吞地說著,品味著內心五味雜陳的情緒,或許是因為不清醒的餘韻尚在,他到底變得比平常話多,妒意和憤怒凝結成的火焰正灼燒著髒腑,他從來都不大度,可以的話,他非常樂意讓聞絳的世界裡永遠只有他一人。
“你擁有的越少,受到的挫折越多,把生活過得越糟糕,我能實際給你的東西就會越多,而不會總派不上什麼用場。”
“那倒沒有。”聞絳冷靜指出道,他覺得謝啟一直以來幫的忙還是很多的,不過他們真正的分歧也不關乎能力高低,幫忙多少,真去糾結幫助的量是否“達標”反而偏題,聞絳只是以一如既往的力道揉了揉對方的頭問:“那你希望我過得更慘些嗎?”
“不。”謝啟毫無猶豫地說:“我希望你活得比任何人都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