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朝煩悶中的謝啟做出提議,從藝術樓的三樓,輕飄飄地落向了謝啟旁邊,這應該是最後的一個事件,聞絳開口詢問道:“從這時候開始嗎?”
“......也不是。”
謝啟卻說道,他很慢地眨著眼睛,似乎仍能看見回憶裡的蝴蝶降落,聽見心髒在那一刻怦怦作響,然後說:“我在那時候意識到,原來我已經喜歡上你了。”
結果到最後,他也理所當然般沒有找到一個關鍵而絕對的轉折點,謝啟的視線落向遠處,不再說些什麼,聞絳也沒有說話。
謝啟神色如常,表現得渾不在意,大有“反正交卷了,聽天由命吧”的架勢在,奈何隨著沉默的時間變長,他還是開始有點坐不住了,謝啟動了下喉結,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嗓子很幹,他微微往旁邊錯了下視線,沒敢直接去看聞絳的臉,只去看茶幾上的蘋果,透過蘋果減少的數量來推算聞絳剛才又吃了幾個。
......一個都沒吃。
這下,緊張和壓力變成了具體的沉重的石塊,壓在謝啟的心頭,他忽然生出種強烈的難過來,在混亂的沖動下,謝啟終於鼓起勇氣轉頭去看,又在下一秒愣住。
他看見聞絳微微發紅的耳尖。
那紅色其實很淺,只是因為聞絳的面板雪白,便襯得那一點淡紅也像冬雪後,枝頭上綻放的臘梅,紅得絢麗惹眼,吸引了謝啟的全部視線。
謝啟怔了兩秒,一時說不出話來,而聞絳轉過頭來和他對視,那雙眼睛卻漆黑如深淵,平靜如湖面,沒有泛起任何讓人心潮澎湃的漣漪。
聞絳開口說:“謝啟,我並不愛你。”
謝啟的喉結動了一下,張了張嘴又很快閉上,檢測手環上的數值輕輕跳了兩個數字,又迅速停下,沒再有進一步的變化。
在聞絳面前,他的異能越來越和他的情緒起伏分離,彷彿【風暴】也同時被聞絳攏於手心。
“我有些喜歡你。”聞絳輕輕垂下眼眸,並不否認那抹淺紅的真實,那些不知何時出現,又的確在慢慢積累的好意,縱容了謝啟的諸多行為,但他又很快抬眸,直視著對方說:“但至少現在,我還不愛你,我和你的感情並不對等。”
“它未來可能會有所變化,也可能永遠不會,如果你抱有期待,只意味著你在為了一個不確定的答案投入成本,耗費你的精力、時間和情感,最後仍可能一無所獲。”
“所以,你來選吧。”他吐字清晰,語速平緩,致力於一字一句地,近乎殘忍地點明局面,揭露情感的不可靠和無保障,聞絳冷靜地,平等地詢問道:“你希望和我保持怎樣的關系呢。”
空氣一時靜默,謝啟看著對方,無法從對方平淡的臉上讀出任何情緒。
於是謝啟忽的明白過來,不是他開始看不懂對方,而是聞絳其實,並不“期待”他的答案。
他毫無傾向,既沒有暗暗希望自己放棄,也沒在隱隱期待著自己反駁,如果自己選擇結束這段戀情,他不會感到失落或懊惱,更不會後知後覺地萌生出不甘不願的情緒,只會點點頭尊重自己的選擇,那些有些特別的喜歡,也會一併跟著走向結束。
自己說什麼都可以。
這或許有些像他們早期的朋友關系,他們的感情尚不如後來那般牢靠,同時看待彼此也絕非無關緊要的路人,但如果自己做了錯事,發了少爺脾氣後拉不下來臉面,執意要讓聞絳和其他人一樣反過來主動找他求和,他們的關系只會就此停滯,隨著時間漸行漸遠。
聞絳絕不會因此後悔。那些尚在生長的,曾有可能開花結果的枝條被幹脆利落地剪掉,聞絳不會回頭再看。
而現在,聞絳將剪刀遞到他的手裡,給了他選擇的權利。
他希望和聞絳,保持怎樣的關系?
謝啟聽見心髒在胸腔裡鮮活地跳動著。
暗戀中雖無自憐,但也常有酸苦,誤會被揭開時又倍感疼痛,可今天和聞絳坐在這裡,細細回憶起和對方相處的點點滴滴,他只覺得泉水浸潤了死去的土地,只能在回憶裡想到數不清的歡喜。
謝啟聽見自己說:“我愛你。”
幼芽破土,泉水叮咚,聞絳眨了下眼睛,而謝啟終於在漫長的分離後,又一次握住了他的手。
“我喜歡你,我會對你好的。”手上的力道收緊,命運垂下的蛛絲,這一次終於被真切地,篤定地攥進手心,謝啟輕聲詢問道:“和我試試吧……好嗎?”
鴉羽似的睫毛垂下,像蝴蝶扇動翅膀,一下,兩下,聞絳說:“嗯,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