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週六,聞絳坐上了謝家的車,直達謝啟的“生日禮物”。
據說這是依照精神測試結果,選擇了目前能讓謝啟精神狀態最穩定的住所做了禁足地,聞絳一下車,就感受到了一種類似於舞臺劇主演終於登場的氛圍,他站在門口往回看,所有人都在正兒八經忙自己的事,身旁為他開啟屋門的管家原禮貌地朝他微微欠身,意思是有什麼要求盡管提。
顯然,沒有一個人打算跟聞絳一起進去。
......這“二人空間”給的範圍好大啊。
見過電視劇裡將人一路領到臥室門口讓兩人講悄悄話的,頭一次見止步大門口的,聞絳看向屋裡,視線範圍內的所有窗戶都拉著厚厚的窗簾,客廳顯得昏暗又安靜,他走進室內,門在身後無聲關上,就像關上了身後唯一的光源,把陽光和溫暖一併隔絕在了屋子之外。
屋子裡頓時更暗了些,但還不至於到影響行動的程度,客廳的佈局依舊和自己印象裡一樣,幹淨整潔,沒有異味,只是總讓人覺得死氣沉沉的。
聞絳環視了一圈,沒有立刻開燈,也沒有成功玩上“陰暗別墅大探險之找找謝啟在哪裡”的小遊戲,他剛走到沙發旁邊,就看見了躺在上面的謝啟。
謝啟應該能感受到有人靠近,他的一隻手搭在腹部,用另一隻胳膊蓋住了自己的眼睛,一條腿屈起,把沙發佔了個滿滿當當,人沒有在睡覺,就只是躺在那裡不肯動彈。
......好差的精神狀態。
嚴格算算,他們分開的時間並不長,聞絳把手臂擱在沙發上托腮看他,感覺謝啟也沒有哪裡瞧著消瘦或者虛弱,s級戰鬥系的體質擺在那裡,只要對方想,讓他現在繞著宅子跑個三十圈再做一百個單臂俯臥撐應該也是不在話下。
只要對方想。
以前快要“碎掉”的時候,謝啟的樣子可明顯了,現在更像摔碎後又姑且把外形給自行拼好,實則稍微戳一下就又要噼裡啪啦碎掉。聞絳掌握著能夠瞬間將其修補完美的咒語,卻不會輕易的把它念出來。
聞絳眨了眨眼睛,叫了對方一聲:“謝啟。”
一秒,兩秒,像潭死水的謝啟在第三秒的時候一下子從沙發上坐起來,他看著仍有些發蒙,茫然轉頭,正正好和聞絳對上視線。
一時間,空氣好像跟著凝滯了片刻,謝啟直勾勾盯著聞絳,好一會兒後動了動嘴唇,他似乎很長一段時間沒說過話,開口時嗓音聽著有些沙啞,第一句問:“......他們逼你來的?”
聞絳為謝家眾人的身家性命做擔保:“我自願來的。”
謝啟依舊看著聞絳,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這話,聞絳的神情從容,任他隨便觀察,所見之處無任何細小的傷口,顯然每天都有好好吃飯,好好休息。
於是謝啟空蕩蕩的胸口裡,一堆死灰裡又燃燒起一簇火苗來,火苗搖搖曳曳,他忽然像被燙到一樣倏地移開視線,第二句問:“你吃點什麼嗎?”
聞絳便說:“我們吃蘋果吧。”
“行。”謝啟即刻應道,邊說邊站起來:”坐會兒吧。”
謝啟自覺地去廚房洗水果,他路過時按了開關,客廳裡的燈就也跟著亮了,屋子裡重新變得亮堂,好像一併驅散了某種隱形的舊灰塵。
只需一點光亮,兩句交談,一些普通的走路,拿東西,開水龍頭的響聲,原本陰森冷寂的宅邸,就又變成了活人住的地方。
人們在談話前總愛擺點水果茶點,聞絳也很自覺地當了客人,他把旁邊沙發的抱枕拿過來抱懷裡,等著謝啟把水果盤端出來,謝啟把蘋果切成了小份,將果盤放到茶幾上後坐到聞絳旁邊。
短暫的忙碌和獨處幫謝啟理清了部分亂糟糟的頭緒,突然到來的會面阻礙了他打磨出一些正式的“漂亮話”,他和聞絳又彼此沉默了一小會兒,謝啟看著聞絳拿走一塊蘋果,忽然輕聲開口:“對不起。”
蘋果咬一口脆生生的,溢位來的汁水甘冽清甜,聞絳眨了下眼睛,把果塊嚥下肚後實話實說道:“用不著道歉,我又沒有困擾。”
他又補充說:“真覺得困擾,我當下就拒絕你了。”
不然他們先前哪會就“牽手”啊,“幫忙”啊之類的問題産生摩擦,謝啟跟著回憶起那些現在想來全是陰差陽錯的舊事,他很輕的笑了一聲,似乎覺得眼睛有點癢,邊用手揉了下邊問:“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這是在說公館那天。
謝啟在倆人剛開始相處時會一視同仁的跟聞絳暴露自己的少爺脾氣,後來就越來越收斂,大吵大鬧,踹翻東西之類的行為基本絕跡,結果那天一朝回到解放前,更別提當時的理直氣壯,皆成了一場荒唐,謝啟自知為時已晚,現在問了也白問,又沒辦法不去想,只能反複揉了兩下發澀的眼睛。
聞絳倒是對此有截然不同的看法,謝啟和他對視,只從聞絳眼裡看到一種理所當然:“沒有。”
怎麼會被嚇到呢,根本沒有半縷風是沖著自己來的,一場暴動下來,連頭發估計都沒掉一根,他過去沒怕過謝啟,現在也沒理由怕。
聞絳說的坦蕩,謝啟又被對方燙了一下,他移開視線,再度沉默了會兒,揉得眼角越來越紅,又一次說:“對不起。”
“我兇你了,對不起啊。”
這麼說了後,他就感覺那股壓在身上的重負,好像驟然卸去了大半,謝啟這才慢半拍的醒悟過來,原來他一定要再見一次聞絳,最想問最想說的,也就是這個了。
只是現在真說出口了,謝啟剛感到些輕松,又開始覺得胸口被堵住,他揉了半天眼睛,發現只會把手指肚給揉濕,差點被自己氣笑,忍不住想,這是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