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很吵。
泳池外、水面下、大門後。
一樓、二樓、三樓。
碰杯的聲音、聊天的聲音、玩鬧的聲音。
角落裡越來越大聲的爭執、反複響起的擊打和哀嚎、粘膩而有頻率的水聲,高低起伏的呻吟。
聞絳在這裡。
氣流在公館外面盤旋,又順著通風口、門縫和開啟的窗戶流入館內,人們關上房門,劃分界限,將諸多動靜分開來裝進一個個單獨包裝的小盒子裡。遍佈公館的攝像頭唯獨不會對準房間內部,所有的秘密皆藏於門後。
今日天氣晴朗,萬裡無雲,陽光均勻的揮灑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來往人群的面板上,謝啟站在泳池邊,周圍經過的人們有認出他來的,原在嘻嘻哈哈的聲音便戛然而止,彼此推搡兩下互作暗示,悄悄走開,更遠處的人們則依舊沉浸在盛大的狂歡裡。
沒了單獨的房間強調私有權和隱秘性,公館外的商品更廉價,用法也更粗暴,隨著派對進行,空氣逐漸變得熱烈,擁擠而糜爛的氣息在場地上擴散開,泳衣的單薄布料只是對體面的最後掩飾,粗略掃一眼,池邊和水裡,總能看到摟抱在一起的白花花的身體。
林巡居然敢讓聞絳來這種地方。
不過,聞絳也看不到這些,他進來時外面還一切正常,現在,他也無暇去看窗外。
思及此,謝啟吐出一口氣,臉上沒什麼表情。
他當然知道聞絳是演的,包括自己從未見過的,如浮波春水的眼神,曖昧柔軟的態度,對邀請和試探的縱容默許,以及——背始終挺直,沒有任何閃躲意圖,差一點就被得逞的親吻。
為什麼?
監控的裝置因為暴怒遭到了不可逆的損毀,謝啟的眼球幹澀,慢吞吞地眨了下眼,他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裡就會浮現出聞絳對自己的兩次迴避。
他不該試探的。
他應該和以前一樣什麼都不做,失敗的試探只會攪得他日日難安,夜夜難眠,逼迫他去想一些不該去想,也沒必要去想的事。
“......少爺。”
命人撥出去的電話被接通,身邊的人邊低聲說著邊將一部手機遞過來,謝啟接過手機,望著三樓的某個房間,在開口前忽的對自己眼下的行為感到陣荒謬和可笑。
這讓他沉默了幾秒,才繼續問道:“如果聞絳的作業因為外力幹涉,表演被迫終止——”
[……見不得光的共同準男友]
氣流把話捎進他的耳朵裡。
[謝啟不都還什麼都沒做,你急什麼]
話頭止住,周圍人的臉色忽的一變,有幾個人悄悄對了下眼神,其中一個便往後退了兩步,手伸進兜裡,但他還沒按下發起警報的按鍵,動作便凝固住,一段氣流纏繞上他的拇指,積聚著再動一下就將指骨掰斷的力量。
男人的背後滲出冷汗,窒息壓抑的氛圍在幾人之間彌漫開,短暫停頓了片刻後,謝啟的喉結動了下,以不變的語氣繼續問:“作業會算失敗嗎?”
“……不會。”
阻力和意外是作業裡的麻煩,但也是能一鼓作氣提高分數的機會,電話另一頭,聞絳的指導老師林朝鶴說道:“外力導致的計劃脫軌,理論上不會影響作業繼續進行,針對任何突發狀況的臨場反應都能成為很重要的評估分。”
上一次的作業,意外發生在“舞會開始前”,相當於還沒開始答卷,而這次的作業從聞絳進入公館時便已經開始,算算時間,自己的學生應該已經有了不少“評分材料”。
林朝鶴盡職盡責地說:“依照具體情況,必要時候直接變更計劃也是允許的,倘若真有某種不可抗力致使計劃完全無法推行,也能根據之前的完成情況來進行評分。”
對面的電話來得突然又古怪,讓人摸不著頭緒,但對方是和自己的得意門生關系不錯的,手裡掌握著可怕權柄的少爺,盡管知道自己的話對對方而言無足輕重,林朝鶴還是斟酌著用詞,試著提醒道:“但是如果學生因此受傷,我們會考慮立即終止作業。”
受傷?
謝啟從胸腔裡擠出聲冷笑來,聽完答案便直接掛了電話,他的手臂自然下垂,握著手機的手漸漸收緊。
謝啟的神色冰冷,但這種時候,他瞧著反倒毫無戾氣,任何的暴虐或燥鬱都在他的身上尋覓不到蹤影,如同風暴降臨之前,死寂而凝滯的午後。
旁人只能沉默地看著,等待著謝啟的命令,不敢向前,也再不敢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