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駛入站臺,夫人鬆手放任這裡的偷盜犯牽走斯菲德,他被一位陌生的女士帶上車,斯菲德太過鎮定讓這位女士被嚇了一跳,“你不害怕嗎?小孩。”
斯菲德很誠懇地搖頭,“親愛的夫人,我媽媽她會找到春天嗎?”
這位女士咯咯大笑,伊思卻不生氣,“夫人,我媽媽說她不會留在祖父母家中,她要去尋找春天。”
這位長相秀麗的女士撫摸他的腦袋,但絲毫不像對待一個小孩子,甚至下手都有些沒輕沒重,“可憐的小寶寶,你媽媽騙了你,沒有哪個像我們這樣的女人會去尋找什麼狗屁沒見過的春天。”
伊思茫然地看向窗外,“媽媽說過了,我可以無條件相信她。”
大眼睛女士彎腰與他平視,“那你知道你媽媽為什麼要把你交給我嗎?”
“抱歉夫人,我不知道。但我大概能猜到,她要去尋找春天,帶著我只會是一個很沉的包袱,又擔心我不能安全到家,所以把我交給您照看。”
他乖巧坐在大眼睛女士對面,待他說完這一切,大眼睛女士雪白的臉倏然變陰沉,態度也從不在意變得鄭重,“小孩,我想知道你怎麼看待你媽媽口中的‘春天’。”
“對我媽媽來說,春天是解脫吧?”伊思眨著圓眼睛,語調輕松。
大眼睛女士用比方才要陰鬱地神色注視著他,用同樣的語調說,“你的確很聰明,但是……真相對你這種小孩來說還是太殘忍了,如果要你知道自己接連失去兩位至親……你媽媽只是擔心你會承受不住。”
伊思微笑地說道,“我知道,我母親她一定有苦衷,無論是誰都無法承受那種痛苦,所以我理解她。”
大眼睛女士點頭,“你媽媽也很勇敢,她的人生雖然灰暗,但也因為她的勇氣面向陽光。好吧小孩,我被你那聰穎的頭腦折服了,你媽媽會找到春天的。”
“您也一樣聰明。”伊思如實稱贊她。
大眼睛女士不禁笑出聲,“我還以為你會誇我長的漂亮,畢竟男人們都這樣覺得,雖然你還是個小屁孩,但不妨礙你早熟。”
“親愛的夫人,”伊思懇切地說,“您該知道,這世界上沒有醜陋的人,在那些大男孩看來,您美麗的是外表,但我覺得,您和我母親一樣,都有一顆善良的心。您的精神世界遠比您的外表要美麗。”
“我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你竟然說那些男人是大男孩?”大眼睛女士破涕而笑,拍掌道,“好吧,你說的有點道理,男人是長不大的。”
乘務員上了兩杯花茶,伊思禮貌詢問,“先生,您得原諒我的請求,請問火車上除了花茶這類飲品,是否還有熱可可呢?”
乘務員微笑著點頭,“您希望我為您換一杯熱可可對嗎?”見伊思點頭,他繼續說,“小小先生,您是否需要方糖呢?”
“不需要,謝謝您。”伊思回答。
乘務員走後,大眼睛女士依舊安坐在車廂內,她撥下勾子讓窗簾落下,並未對那杯花茶下手,伊思推到她面前,說,“親愛的夫人,如果您實在太渴,可以先品嘗我這杯花茶。如果您實在不喜歡這個味道,我會麻煩剛才地先生快一些。”
大眼睛女士略顯震驚,她幾乎不在乎形象地放聲大笑,聲音也隨之變尖,“小孩,你行動上可比那些自詡紳士的男人做的漂亮,你從哪裡看出我不喝花茶反而喜歡可可的?”
“嗯……因為我母親,她很喜歡衣服,喝花茶會換上鮮豔一點的花裙,喝可可會穿上像報社小姐一樣的棕色連衣裙。如果她今天先決定了裙子的樣式,那就會根據裙子選擇飲品。”伊思翻開車廂內的雜志,“我母親還說過這是她的一位朋友教她的,所以我猜想您是那位朋友。”
大眼睛夫人認可地點點頭,棕色領巾在頸間繞成一朵花,“是的,我是你媽媽唯一的朋友,她是個很孤獨的人。後來告訴我不想再做交際花,我編排了她一整晚,你知道她那時有多傷心嗎?在我懷裡簡直哭成了淚人,我託關系給她找了個好男人,至少配得上她。”
伊思合上書本,“夫人,我母親喜歡甜食對嗎?”
“很正確,她喜歡甜品,最餓的時候當著我的面吃下一整塊蛋糕,但是我幾乎要笑暈過去,後來才發現她被餓得流眼淚了。”大眼睛夫人聳聳肩,接過那杯熱可可。
吹過熱氣,繼續說,“那副模樣太讓人心疼了,所以我偷偷將蛋糕藏起來一塊給她吃,要知道我們並不自由,吃多了就不能保持身材,於是也得不到那些貴族的偏愛。”
伊思想代他母親說一聲謝謝,但又覺得這於兩人的交情是一種偏執性的客氣,“那母親房間裡那個印有小熊印花的糖罐是您送給她的嗎?”
“啊……我需要時間想一想,似乎……的確有這麼一回事。”大眼睛女士說,“她結婚前一夜我沒有去陪她,因為我這裡有很重要的舞會,所以麻煩我的門童給她帶去一個糖罐。但是門童回來說她扔進了垃圾箱,我想她其實是怨恨我的,怪我沒有及時出席她的婚禮。”
伊思問:“那您的舞會怎麼樣?”
“我沒去參加。”
“我母親一直珍藏著那個糖罐,甚至害怕我吃掉裡面的糖而告訴我那是一個普通的鹽罐。”
大眼睛女士愣怔在座椅上,神色忽然緊張起來,“小孩,你確定你母親是要自殺?因為你那個意外去世的父親?”
伊思抿唇,平淡的語氣有了波瀾,“今天早起我還認為是因為我的父親,但現在我更覺得是因為夫人您。所以,親愛的夫人,可以告訴我您的名與姓嗎?”
“……伊思·布朗德。”
斯菲德微笑著說,“我的母親從不喚我的乳名,而是稱呼我‘伊思’,這種暗性要求也包括對傭僕的指示,她要那些人稱呼她‘伊思夫人’,而非夫人。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伊思女士忽然明白了什麼而哽咽起來,“我不知道她的心意是這樣的,我以為那個晚上……她……應該是睡熟了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