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信人是酉西方,內容簡短:清洗已執行,送入長者殿算力區。
米勒閉著眼沒動,在腦中反複讀過這一條資訊。在新紀元,死去的人不算真正死去,大腦仍然可以儲存超過五十年。
但卻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長者殿分割槽,高高在上的那一部分進入元老院,保留全部意識;
聰慧的大腦進入演算法區,保留部分意識;
無用的普通人進入算力區,清除全部意識。
清洗是將腦中的主意識完全抹殺,大腦空白、嶄新如同新生兒,變成容納其他意識的容器。
長者殿是一個巨大的生物讀腦器,無數大腦提供算力和演算法,供養著元老院的長生不死。這是人類的未來,也是權利的不死藥。
米勒一直堅信利舫主意識並沒有真正消散。
在知道14053也沒有主意識之後,他更加肯定這個推測。
或許是14053採取了某些強制手段、或者是利舫自願,他啟動託管,將身體交給人工腦,和14053的意識同時進入封閉卻安全的分割槽,躲避來自時間炸彈的沖擊。
在米勒為了利舫的去向焦慮、暴躁的時刻,他們或許正活在腦境的桃花源中。
不管他的推斷是否正確,清洗過後就全無意義了。
米勒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在無邊無盡的浩瀚宇宙裡,再也沒有利舫,他的隊長變成了長者殿裡一顆普普通通的容器。
隔著一條霧濛濛的、長長的透明迴廊,傅雲生望向無際、荒蕪的遠方,是望見天與地的盡頭。
迴廊如同圍牆,百無禁忌的腦境有了實質的邊界。他可以透過迴廊望出去,卻怎麼也走不出去。迴廊蜿蜒通向彼處,但彼處即是此處。
這是名副其實的囚牢,空氣凝固成膠質,傅雲生的動作和思維都變得遲緩。
唯一流動的是一張張黑白畫片,可以穿越迴廊,是主人記憶的剪影。
傅雲生終於確認,困住他的利舫的大腦變成了一片廢墟,像被飛機轟炸過後的雍秋。
他只能僵硬地撈起飄到腳邊的默片,閱覽利舫兒時的記憶,勉強打發時間。
快速瀏覽過一些片段後,傅雲生迅速得出結論,利舫是個毫無趣味的人。
一片灰白色雲一樣的碎片輕柔地飄過來,傅雲生已經毫無興趣,正要揮手開啟,卻發現一點不同尋常。
他一眼就認出了記憶裡的院門和圍牆,和自己的記憶嚴絲合縫貼合在一起。
傅雲生一路朝裡走,每一步都艱難,每一步都落在熟悉的石子路上。一道門又一道門,他看見了那間臥房,聽到紫色帷幔後面的異樣聲響。
傅雲生緊張起來,他知道簾子後正發生什麼,只是他沒料到除了汀舟之外的另一個人,居然是不是自己。
穿過帷幔,他看到面板雪白的男人抬起頭,用沾染水汽的眼睛看過來。
是利舫。
傅雲生的腳底生根,大腦一時宕機。轟隆隆如同春雷的聲音響起,可他什麼也聽不見。
忽然一雙手從背後捂住他的眼睛,將他扯出這一片記憶。
傅雲生被堅硬寬闊的胸膛壓住,耳邊輕響:“別看,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