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文化隔離
34.文化隔離
汀舟拉著傅雲生的手,再次開啟遊樂倉門。
關閉艙門的同時他遮蔽了oy的對介面。
如今遊樂倉成了個訊號封閉的球倉。這一刻他即將要和傅雲生說的話,用他剛剛輸入的知識片段來活學活用,是「天地不知」,只有「你知我知」。
傅雲生自顧自往前走,汀舟朝前一伸手,輕聲說道:“坐下說。”
傅雲生懷有些莫名心事,聞言回頭,見一張橢圓形的淺灰色沙發無中生有,只是這幾日下來稀奇古怪見了太多,也不覺得驚訝了。
他向後退了兩步,隨意地倒向沙發,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好,然後抬眼看向汀舟。
傅雲生想他總是有什麼鄭重的話要說,看著汀舟一臉莊重肅穆,雙手在胸前交叉,朝他深深拜了一拜。
這架勢把傅雲生嚇了一跳,不知汀舟是犯了什麼毛病,疑惑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汀舟整個人站得筆直,因為面板白,兩頰的些微潮紅清晰入目。
他的語調平平,胸口卻有些抑制不住的起伏,說出的話更是古怪別扭:“在下、小生……唐突了。”
這話簡直是滑稽,聽得傅雲生更加不解:“什麼?”
汀舟的大腦裡蹦出「唐突佳人」四個字,這是他剛剛學會的。但似乎在傅雲生時代的文化裡,佳人大多指向女性,用在他身上並不妥當。
那些男女之間所謂「大防」,是汀舟的認知裡不存在的概念。
要不是在伽的記憶體裡讀取到不一樣的資訊,他永遠也意識不到自己曾經做過「錯事」。
拉拉手摸摸腳都是「毀人清白」,正經男人女人「相悅相知」,必須得「納名問吉」、「三媒六聘」才算不得唐突。
如果傅雲生是「女人」,那麼汀舟對他所做何止是「登徒浪子」,簡直「無恥至極」,「浸豬籠」、「沉塘」也不為過。
他們都是男性。在他後知後覺讀取到的民俗知識裡,在這個時代裡,男人和男人雖不少見,卻只能是「逢場作戲」,上不得臺面,遲早是要「浪子回頭」的。
汀舟體會到一種被稱作「五味雜陳」的情緒,甚至具象化到口腔裡生出絲絲苦味,一時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傅雲生生於門閥之家,雖從小也是吃過苦的,但「紙醉金迷」那些事他哪樣沒嘗過,這樣恣意狂妄的人,到底會怎麼想他?可惜傅雲生的大腦沒有記憶體,汀舟讀不懂,也猜不透。
“我……之前不知道……”汀舟咳了一聲,腦中千萬句,嘴巴裡卻幹巴巴的,他最不擅長的就是言辭:“無論如何,先是我錯。”
傅雲生咧開嘴想笑,臉卻有點僵,不確定自己是否聽懂了汀舟的言外之意。
但他確認自己看懂了他眼裡的愧疚和踟躕。
他們這一路來都在死裡逃生,從將要爆炸的火車上、從殺人越貨的賊窩裡、從炮火隆隆的城破時,非要計較的話,總歸是他欠汀舟更多。
他想他們之間總是盡在不言中的。現下回到了幽靈城,那些炮火與生死離得遠了,汀舟竟忽然說起抱歉來了,傅雲生的心便沉了又沉。
愣神片刻,傅雲生擺手道:“就算……我們也是同生共死的交情,有些話……你不必講。”
汀舟搖頭,想要和傅雲生解釋這數百年間産生的「文化隔離」,措辭道:
“你知道的,這裡和寧城不一樣,我和你也不一樣。我剛去到你的世界時一無所知,你如今也應該體會到……我是說,存在某些觀念上的巨大偏差,你可以理解嗎?”
傅雲生聽到這裡,面色即刻沉下來。
那句「我們不一樣」他聽汀舟說過好多遍,認真地、隨意地,聽得他心驚膽顫。
這句話好似他手裡攥著的風箏線,另一頭連著汀舟,飄飄遙遙、捉摸不住。但這回是在汀舟的地盤上,難道是要攆他走的意思?
傅雲生咬著嘴唇不說話,眼睛緊緊黏在汀舟的臉上,等著他嘴巴裡說出判決的話。
傅雲生的模樣證實了汀舟的猜想,他聽了那些話果真是生氣了。汀舟出生在幽靈城裡,從小到大,他透過大腦訊號與人溝通交流,語言是他不擅長的東西。
他一再擔心自己的話會造成誤解和鴻溝,可現在語言卻是必須甚至是唯一的交流方式。
要是可以把自己的大腦訊號全部輸入給他該多好。
汀舟想問傅雲生如何定義他同他之間的關系。
他剛剛瞭解了這個時代對於婚姻和家庭關系的追求和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