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
傅雲生猛地轉頭,甩出一句:“滾出去!”
傅林嚇得一哆嗦,沖傅雲生磕了一個頭,轉身就跑出去了。門一開啟,門外刺鼻的酸氣湧了進來,傅雲生反應過來是在燻醋除穢。
傅雲生轉頭瞪著阿秋,面色難看得很:“你怎麼還在這兒?你沒聽見嗎?我得的可是風瘟!要死人的!”
阿秋立刻搖頭:“不是的。”
“大夫都說了,是瘟疫!”傅雲生忽然發瘋一樣把被子枕頭全部掃到地上:“你沒看見其他人都躲了嗎?”
“你很健康,沒有瘟疫。”阿秋語調平靜:“監測指標都很正常,除了白細胞下降。應該是普通的病毒感染。”
“你是大夫嗎?”傅雲生怒視他,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發火:“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阿秋忽然笑起來:“你覺得你這樣……是要死了嗎?”
阿秋似乎是不會笑的,他總是安靜、沉默、悄無聲息。
傅雲生不記得自己看到過阿秋露出笑臉,不知道這個人平直的唇角也可以彎曲。
他看呆了,動作也頓住。
阿秋的語氣簡直說得上溫柔:“你自己的身體,沒有感覺嗎?”
傅雲生按住心口,現在還在砰砰地跳著。他想,對啊,不過是有點頭疼腦熱,怎麼會就要死了呢?
趁傅雲生發呆的空隙,阿秋摸了摸他的額頭,輕聲說:“退燒了,還頭痛嗎?”
傅雲生晃了晃腦袋,還是有一點兒暈。
於是立刻朝後靠在床頭上躺好:“我沒事吧?”
阿秋一臉認真對他點頭:“你沒事。”
阿秋的話聽起來十分可靠。傅雲生先是鬆了口氣,接著閉上眼,再睜開時,淚珠子一顆接一顆往下滾。
傅雲生的眼睛生的短而圓,此時的神情裡帶著無辜的稚氣,和他平日頤指氣使的樣子大相徑庭。
阿秋看傅雲生落淚,真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不知是嚇到了還是替他難為情,站在旁邊默默看著。
好一會兒,傅雲生抬手擦了一把臉,啞著喉嚨解釋:“我也不曉得為什麼,從小到大一生病就容易眼睛幹、流眼淚。”
阿秋嗯了一聲,還是什麼話也沒講。
傅雲生覺得阿秋不信這話,麵皮發紅,又道:“我也不是害怕,就是、就是我娘親也是得這個病……病死的,風瘟。”
傅雲生太小了,對於那時候發生在雍秋的瘟疫記憶稀薄。
他只記得從某日起,他就從原來住的屋子裡搬了出來。不準去見娘親,也不準娘親來看他。
照顧他的老媽子也換了人,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花匠看著他。他們告訴他,娘親害了病,治不好了。
後來他也發起了燒,屋內外全是燻醋的味道。再後來,娘親沒了,他就跟著祖母一起北上去了舊京,去投奔父親。
僅有一次,他偷偷跑去看娘親,她仍舊是老樣子,穿著丁香色大袖立領的襖子,一點也不像病了,照舊躺在床上,只是臉更白些。那是他對於母親的最後一丁點印象。
阿秋忽然伸手,輕輕地碰了碰傅雲生的頭發,對他說:“沒事,可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