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生飛快地掃了一眼角落裡的大座鐘,然後扶傅太太坐下來。
傅太太咳嗽了一聲,開口說道:“老三,你這是從哪裡回來?”
傅雲生睜眼說瞎話:“並不是從外頭回來,昨晚吹了風,今晨就頭痛得厲害,在房間裡睡了一整天了,出來走一走。”
傅太太看他,聲音冷冷的:“病了就該請大夫來瞧瞧,飯也不吃、門也不出,病也不會就這麼好了的。”
傅林連忙回話:“太太,中午就去電話請羅伯特醫生過來,不過洋大夫出診去了,只好明日再來看。”
傅太太挺了挺腰背,慢條斯理地說:“治老三這種年輕人的頭疼腦熱,還是得咱們老祖宗的舊法子,洋大夫不頂事。我老家鄉下有個出名的老中醫,專治這種症候,明天我就讓尤二伯去請。”
“母親。”傅雲生耐著性子:“不用這麼麻煩,我只是……”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傅書卿嘰嘰喳喳的聲音傳了進來。
傅書卿是家中最小的孩子,頭上梳著雙馬尾辮,長著一雙彎彎的笑眼,是很可親近的模樣,和她母親全然不同。
她領著一個穿著藍色竹布衫的男人進來,指著擺在角落的大座鐘問:“小邱師傅,這鐘可能修得好?”
傅太太臉上終於見了點笑意:“四丫頭,你在忙活些什麼?”
“娘!”傅書卿脆生生地叫人:“麥先生找了人來修大鐘!我原想大鐘又老又破,肯定是修不好了的,所以來瞧瞧。”
傅太太向她招手:“那有什麼好瞧的,到娘這裡來。”
傅書卿笑嘻嘻地不肯挪步,遠遠地說:“娘不是在跟三哥說話麼?我就看一會兒。”
聽到四丫頭的聲音,傅雲生只是隨便回了個頭。他不是想看傅書卿,也對鐘表修理匠沒有興趣。
全家上下誰都知道,傅三少討厭男人,尤其討厭陌生的男性。他討厭男人身上的味道,汗臭的,銅臭的,腥臭的,隔著幾裡地都能聞到。
傅書卿引著鐘表匠走到大座鐘面前,隔著半扇低矮的白布屏風,和傅雲生相距七八步的距離,傅雲生卻什麼味道也沒聞到。
他懷疑自己病了一場,所以嗅覺失靈。否則為何陌生人離他這麼近,卻一點味道都沒有?
於是傅雲生回了頭。
傅雲生回頭,腦袋只偏了很小的角度,的確看見一個穿著藍色竹布褂子的男人。
白布屏風遮住他大半的身體,傅雲生只可勉強瞥見那人瘦長的一根,蹲在大鐘前面忙活著。
傅雲生回過頭,不經意地皺了皺眉,低聲說:“這破鐘,修他做什麼!”
傅太太說道:“明天你就在家吧,不要往外頭跑,身子這麼弱,免得又鬧病。”
傅雲生敷衍道:“兒子哪也不去。”
傅太太又說:“明天你父親要回來……”
傅雲生心不在焉,沒聽傅太太說什麼。
反倒是傅書卿嘰嘰喳喳的聲音一直跑進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