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三處審訊室特有的設計，是霍爾的得意之作。
很多囚犯在這樣的環境中待上一段時間，都會感到懼怕，無窮無盡的虛無會吞噬人的意志。但這些似乎對眼前的這個男人無效。
霍爾敲了敲控制器面板，看似透明的頂窗開啟，他和另外一名審訊官露了出來。
為了絕對保密，他們選擇親自來到了審訊室現場，而不是投影傳送。
霍爾向身邊的軍官點了點頭，意思是可以開始了。年輕的軍官早就等不及了，迫不及待地開啟了記錄儀。
在一連三聲的訓斥中，編號14053緩緩地抬起了頭。他睜開眼，表情十分平靜，銳利的光一閃而逝後，眼神中空無一物。
問：請說明你的身份。
答：不記得了。
問：你叫什麼名字？
答：不記得了。
問：你還記得什麼？
答：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問：你知道你現在在哪嗎？
答：我不知道。
軍官米勒待要發怒，霍爾低聲提醒他：“我們把他帶回來的時候進行了三次極速跳躍，沒有任何保護措施，他的大腦遭受了過度刺激，可能出現暫時性或者永久性的認知障礙。”
米勒怒氣沖沖：“那你們有什麼招數？”
“腦電波刺激儀可以幫助他快速回憶起一些片段。”霍爾小心地說：“也有可能讓他徹底發瘋。不過，只要我們小心控制……”
“還等什麼！”軍官打斷了他。
霍爾被米勒的口氣弄得很不開心，但是這位目前是軍部的紅人，他只能選擇什麼也不說。
刺激儀很快連通了14053的大腦神經。
男人面龐上空茫的神色慢慢散去一些。
記錄儀上出現一個紅色的三角符號，代表囚犯接受了第一次放電治療。
過於強烈的光線，讓暈眩持續了超過一分鐘。
一種叮鈴鈴的清脆聲音從虛空處傳來，由遠及近，然後貼在耳邊。男人猛地放下捂住眼睛的手，雙眼失焦地抬頭望向遠方，世界模糊無形，然後再一點點變得清晰。他看到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
“先生，買花嗎？”
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在沖男人討好地笑著。
小姑娘瘦瘦小小，看起來最多不超過十歲。她手裡端著一個漆色斑駁的木託盤，託盤上擺著成串的玉蘭花，花朵潔白無暇，比起小姑娘的眼睛更美。
男人還沒有想好該如何回答，一輛電車從他身邊轟然駛過。他被嚇得退後兩步，一個穿風衣戴禮帽的男人從面前擦過去，似乎是在抱怨他阻路。這時，男人才發現自己站在一條繁華的大街上。
一條原始的、人聲鼎沸的街道。喧嚷的熱鬧將男人包裹起來，好似一個密閉的、真空的球。
面對著一家洋裝店，櫥窗的玻璃映照出男人的模樣。男人留著奇怪的、貼著頭皮的短發，卡其色長款風衣底下，是一套半黃不白的粗布西裝。
這樣的裝扮讓男人有一種很別扭的感覺。
不光是他的樣子，包括這眼前的一切，都讓男人感覺茫然。他什麼都不記得了，不記得現在是什麼時候，自己身在何處，又要去到哪裡。
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是誰了，就像是一個剛剛降生的靈魂，被猛然灌注進一個陌生的身體裡。
“先生，您買一串花吧。”
小姑娘殷切地看著男人。男人愣了一愣，翻找口袋，找到了一些紙幣和一塊巴掌大的白色卡片，好像是一張火車票。
天突然飄起了小雨，稀疏地落下來，他把零錢統統給了小姑娘，從她的託盤裡撿了一串玉蘭，然後捏著火車票往前走了幾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