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實是,航道正平穩執行著,星艦卻感覺自己被打量試探了一下,就在準備發出警報的時候,那股力量又退了回去。警報音效卡在程序裡不上不下,活像吞了一隻蒼蠅,憋屈地嚥下去了。
羚羊關心地遞過去一杯水,暗暗打量心想:這兩個人看上去十分年輕,又如此親密,大概是第四星系新婚的小情侶出來蜜月觀光,途中遭遇意外了吧。
“兄弟,你的檢測情況也不太好,還是去醫療艙裡休息吧,放心,我們距離劣法星大概還有八個小時,等落地我們就立即送你們去當地最好的醫院。”
剛才的刺激耳朵裡反而好了一些,沈燕回能聽清聲音,搖搖頭,語氣親近:“多謝,我還是先等他醒來。”
星艦在流速中前行,艦內幾乎感覺不到顛簸或者搖晃。沈燕回耳邊沒了話音,他又閉上眼睛,跟自己離纜硯裡的蜘蛛大眼瞪小眼。
羚羊說的確實沒錯,他的精神力情況不容樂觀,精神網那一刻撕裂得太嚴重,但清醒的第一時間還是把整個星艦掃視了一遍,全部都是beta,且沒有任何武器裝備,後倉裡只有一些預製品。再進一步嘗試連線星艦,精神力一集中就産生刺痛感,頭頂眩暈得很,再進行不下去。
神經隱隱地牽扯著疼,沈燕回吸了一口氣,忽然發現那不知名的蜘蛛前腳動著,他的疼痛感竟然減輕了幾分。蜘蛛像是在織毛衣,熟練地調節著他的各種過度應激之後的神經元。
醫療用的小機器嗎?沈燕回觀察了一下小家夥的動作,又看向醫療艙裡的溫楚。
能把東西放進他的離纜硯裡,只有親密接觸過的溫楚。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快要死了,人的本能反應應該是盡可能抓住自己求生的機會。
沈尋盯著醫療艙喃喃道:“我現在相信你不是星盜了。”
星艦的爆炸絕非偶然,這一切說明都有人被算計,沈燕回細想了片刻劣法星上安德魯的說話和動作,發現有幾點不對勁。
首先是那麼巧地讓他去看防禦和機甲系統,再不小心地發現了天上的星盜。他還沒掌握局勢,阿瓦那邊就被攛掇著上了機甲。
是針對天戈的嗎?
溫楚要物資,要了就會走,無論他是不是赤刃幫的,對星盜都不會有你死我活的敵意,所以剩下來的只會是他和阿瓦,然後再在這一艘星艦上分崩離析。
而且最開始阿瓦被意外打偏的那一顆粒子炮,如果躲得不快,直接就機毀人亡。
劣法星天高皇帝遠,各種潛規則自成一派,就算安德魯是從第一星系來的,大概土皇帝也比京城腳下的漁夫幸福。
只是牽連了普通人。
沈燕回看著醫療艙裡面的溫楚,因為後遺症還在不斷微顫的手輕輕覆上去,陰影落在溫楚蒼白的臉上,好像有了一點實感。
溫楚覺得很冷,好像幾年前也有這麼冷過。熟悉的寒意從腳底生根發芽,幽幽的風從最黑暗的地方裡吹來,他像大海裡的一葉舟,渺小地呆在黝黑波浪之上,像蘆葦飄零。
漆黑的夜空沒有一點光亮,寂靜得能聽見他平緩的心跳聲。然後,他聞見了一陣柑橘的氣味,很淡,很熟悉。
他忽然想:沈燕回還活著嗎?
隨著沈燕回這個名字的想起,記憶逐漸回籠,溫楚睜開了眼睛。
隔著一層膠制透明玻璃晶體,溫楚看見近在咫尺垂著眼睫的沈尋,兩道視線相交,隔了兩秒沈尋才回神似的,開啟了醫療艙,不等溫楚坐起來,四周頓時湧上來好多人,那些人驚訝意外的目光落下來,溫楚感覺自己是個百年後詐屍的化石。
“朋友,還有哪裡不舒服?”
“要不要吃點東西?後倉有營養針餅幹和幹果。”
“你是哪裡人?結婚了嗎?怎麼發生的意外?”
眾人七嘴八舌地講起話來,溫楚頭還疼著,一點力氣也沒有,但是又不想被圍觀,只能抬手擋著額頭,硬著頭皮道:“謝謝,我目前還好。”
話音還沒落完,溫楚感覺自己用來擋視線的手腕被溫暖地握住了,旋即被緩緩拉了起來。
“多謝啊多謝各位,有沒有房間,我們需要單獨待一會。”沈尋刻意把人往自己這邊拉了些,另一隻手扶著溫楚的肩膀,把人從醫療艙裡帶出來。
羚羊覺得今天的商隊友格外熱情了些,可能是在航道上走了三四天,難得看見新鮮人,有些過分亢奮了。但是這樣難免嚇到別人,於是上前把圍著的人轟開了,囔囔著說:“那個小六,把人帶到空房間去,其他人別圍著,該做什麼做什麼去。”
小六是個頭上裹著藍布巾,穿著麻衣短袖短褲的青年,聽了咧開嘴笑,臉頰上紅撲撲的,聲音清脆:“好的老大,兩位朋友跟我這邊過來。”
溫楚被扶著剛走一步,就覺得血供應不上來了似的,差點看不清路就要往前面倒,幸好被沈尋一把扶住。
他還沒來得及借力站穩,忽然被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