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櫻子買不起芭蕾旋轉器,她半夜出門,找來了瓦片,稍微雕琢了一下,和旋轉器的效果一樣;她也買不起把杆,只能用一根木棍代替。
日寒月暖,光陰輪轉。白天平櫻子繪製面具,雪村葵花就在一旁練舞;到了晚上,她們就出門貼尋人啟事,一個找媽媽,一個找妹妹。
日子總會越過越好的。平櫻子對自己說。
一個漂亮女人和一個可愛女孩,居住在一個幾乎是三不管的貧民區。她們在苦難之中找到生的力量,她們在顛沛流離的命運中找到了心的安寧。平櫻子的積蓄越來越厚,雪村葵花的舞姿也越發嫻熟。
在雪村葵花生日那天,平櫻子送了她一個DVD錄影機。數碼產品當然不便宜,但平櫻子覺得很值,因為雪村葵花完成了高難度的旋轉動作,她錄下了那一整支舞,兩人在小屋裡歡呼雀躍。
“像這樣……按這裡就是在錄影……”
“好了……鏡頭別一天到晚對著我……”
“磁碟又不夠了?都叫你省著點……”
“為什麼這些面具能賣錢?我可是用心在繪製啊,透過這些面具,就能看到我的喜怒哀樂……比如說這一筆,輕了些,為什麼呢?因為我在想很高興的事情……”
……
鏡頭一轉,門外有人在捶門。
父親的聲音傳來,對方大吼:‘滾出來!我知道你在裡面!我看到你發的尋人啟事了!竟然敢偷我的錢——’
緊接著門鎖被撬開,父親衝了進來,對她拳打腳踢。雪村葵花撲過去阻止,被他一腳踹倒。父親驚豔於雪村葵花的容貌,獰笑著說:‘你不是想找媽媽麼?這裡就有現成的,這就讓她當你媽媽!’
父親把雪村葵花壓在地,平櫻子舉起檯燈,猛地砸在了他的腦後。一下不夠,她連砸了四五下,直至男人昏過去為止。
這是自衛……平櫻子在報紙上讀到過,這是自我防衛,不犯法的……但她必須報警,必須叫救護車,不然父親會死在家裡,她就成了防衛過當,會被抓起來,因為殺了這個男人而毀了自己的未來……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挨家挨戶地敲門,叫這一層的鄰居幫忙。
野獸從洞穴裡探出了頭,走廊瀰漫著寒氣,她從那些大人身上感受到了強烈的惡意。住在對門的怪物拽住了她,把她拖進了溫暖小家,打算連同雪村葵花一起享用。
雪村葵花發了瘋一般掙扎起來,四五個男人都摁不住,她拽著怪物的腳踝,大叫著讓平櫻子快跑。可平櫻子眼前的幻覺越來越嚴重,門外的恐怖世界侵蝕進她的家,她驚慌失措地躲進了行李箱內。
外面傳來慘叫聲和呻吟聲,她捂住了耳朵,蜷縮著身子瑟瑟發抖。忽然,槍響了,箱子被立了起來,不斷顛簸著。她鬆開手,聽到雪村葵花在尖叫著:‘還給我’、‘還給我’……
聲音越來越遠,好像有人在提著她上樓。半晌後,她忽然感覺到失重,就像是在坐電梯。她又聽到雪村葵花近乎絕望的哀嚎,忍不住拉開了一條縫隙,鼓起勇氣往外望去。
——她在飛速下墜。
平櫻子透過拉鍊縫隙,逆著刺眼陽光,看到雪村葵花翻過欄杆,向著她伸手,從高樓一躍而下。
她們四目相對,一如失重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