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是哥哥?”她反問道。
他們既沒血緣也不沾親,上回黑瞎子打趣說要認她當小徒弟都被她拒了,理由是她不想學他那套盲人按摩法。
解語臣的指節悄悄掐緊,面上仍噙著笑,“我長你六歲,叫聲哥哥不過分吧?”
“可我們不是……”
她突然頓住,眼前人分明是在笑,但那笑意卻像梨園戲臺上描金的假面,叫她辨不出底下藏的是真心還是陷阱。
可她也知道受人恩惠得還禮,更何況是她有言在先,所以他提什麼古怪的要求她都答應,不過叫哥哥確實有點不妥……
“雨臣哥哥?”忽然福至心靈。
她出於禮貌在稱呼前硬塞了名字,字眼脫口而出的瞬間卻頭一次覺得有點臉熱。
女孩試探的尾音像片羽毛掃過寂靜。
解語臣的手驟然收緊,青瓷釉面映出他瞳孔剎那的震顫,二十五年的人生裡淬鍊出的從容,竟差點被幾個字擊得沒握穩茶杯。
那帶著疑惑的稱呼,倒比他預想的還要甜上不少,她看起來真的很好騙的樣子。
“嗯。”
他藉著拂袖的動作掩住眼底暗湧,從胸腔裡溢位聲喑啞的回應,再抬頭,頃刻間恢復到那副溫潤,揚起一抹真切的笑:
“倒是比叫花兒爺要順口。”
盛葳無意間看見他衣袖下的腕骨繃出凌厲線條,原來溫潤表象下藏著精悍筋骨。
她倒也不真的相信解語臣真如表面上表現出的這般溫潤謙遜,畢竟他是解大當家。
“等你從新月飯店回來,來看我唱《霸王別姬》吧。”語氣像吩咐又像懇求。
見她點頭,解語臣突然覺得這樣一直在她面前裝斯文好像也不算太糟,至少有用。
他有些慶幸今日換了寬袖衣衫,能藏住那些從血脈裡滲出的、未曾有過的悸動。
興許是自己被血染得太久了吧,他心想,所以有點貪戀少女身上的純粹和乾淨。
動物都喜歡靈魂乾淨的人,人也喜歡。
他看著姑娘清澈的幽綠瞳孔,莫名想到了什麼,覺得她身邊那群莽夫實在礙眼。
這姑娘合該養在解家廊下,每日坐在海棠底下喂她吃點心,可惜她偏偏又不是溫順的性子,這無疑會讓人升起些打探的心思:
總覺得她會給人帶來不一樣的驚喜。
窗前,他目送著少女邁著步子穿過月洞門的背影,忽然對候在暗處的夥計吩咐:
“告訴下面的人,之後長沙線的所有情報直接報給我,其他人不得插手。”
她將永遠不知道,那張黑卡背面刻著極小的“解”字,新月飯店的包廂任她通行,他向來喜歡做一些沒人能理解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