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篷船在洶湧的江面上行駛了一夜。當天邊泛起第一縷魚肚白,驅散了籠罩江面的薄霧時,遠處的岸邊,終於出現了一片連綿起伏的、青翠秀麗的丘陵。空氣中也飄來了江南水鄉特有的、溼潤而帶著淡淡花草清香的氣息。
“王爺,蘇小姐,秦姑娘,我們……快到了。”船頭,一直沉默撐船的魯忠,聲音帶著一絲如釋重負地說道。他指著前方不遠處一個水草豐茂、看起來毫不起眼的隱蔽河灣,“那裡便是老爺安排的秘密渡口。”
蕭煜、蘇傾離和秦芷都精神一振,紛紛起身,朝著魯忠指引的方向望去。
烏篷船悄無聲息地駛入河灣,在一處被茂密垂柳掩映的簡易碼頭旁緩緩停靠。早已等候在岸邊的,是幾輛外表樸素卻車廂寬敞的青布馬車,以及十餘名身穿尋常家丁服飾、但眼神銳利、氣息沉穩的精壯漢子。
“魯伯!”為首的一箇中年漢子見到魯忠,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禮,“一切都已安排妥當。”
“好。”魯忠點了點頭,隨即轉身,小心翼翼地將依舊昏迷不醒的玄一從船艙中揹負出來,送上了其中一輛馬車。
蘇傾離和秦芷也相繼下了船。踏上堅實的土地,呼吸著江南清新的空氣,看著眼前這與北方截然不同的溫婉景緻,她們心中那份因連日逃亡而緊繃的弦,終於稍稍鬆懈了一些。
蕭煜是最後一個下船的。他雖然極力維持著鎮定,但蒼白的臉色和微微顫抖的身體,還是暴露了他此刻的虛弱。他先是警惕地掃視了一眼四周,確認安全後,才對魯忠和那中年漢子道:“有勞各位了。”
“王爺言重,此乃我等本分!”中年漢子連忙躬身道,語氣中充滿了敬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顯然,他們也早已知曉了蕭煜的身份,並且……對他這位“落難”的親王,依舊懷著敬仰之心。
眾人沒有再耽擱,迅速登上了馬車。在魯忠和那中年漢子的護送下,車隊沿著一條僻靜的鄉間小路,朝著臨安府的方向行去。
馬車內,蘇傾離和秦芷並肩而坐。
“王爺,這裡就是江南了。”秦芷看著窗外掠過的、帶著吳儂軟語口音的村莊和穿著與北方迥異服飾的行人,眼中充滿了回到故鄉的親切和安心。
蘇傾離也透過車窗,默默地打量著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原主的記憶中,江南是模糊而遙遠的。但此刻,當她真正踏上這片土地,感受到那份獨有的溫婉和靈秀時,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一絲莫名的……親近感。
或許,這裡……真的能成為她和蕭煜暫時喘息、積蓄力量的港灣?
車隊行走了約莫兩個時辰,終於抵達了臨安城外那座依山傍水、清幽雅緻的秦府莊園。
當馬車緩緩駛入那扇熟悉的、懸掛著“秦府”匾額的大門時,早已得到訊息的秦府上下,都已在內堂等候。
為首的,正是蘇傾離的外祖父,秦家家主——秦致遠!
數日不見,這位老人似乎又蒼老憔悴了不少,鬢角的白髮更添了幾分,但那雙睿智的眼眸中,卻閃爍著見到親人平安歸來的激動和……壓抑不住的擔憂。
“外祖父!”蘇傾離和秦芷一進內堂,便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秦致遠,眼眶都有些泛紅。
“好孩子……好孩子……平安回來就好!平安回來就好!”秦致遠看著兩個孫女,尤其是蘇傾離那張與女兒酷似的臉龐,聲音哽咽,老淚縱橫。
簡單的敘舊之後,秦致遠立刻將目光投向了被護衛攙扶著走進來的蕭煜,以及依舊昏迷不醒的玄一。
“這位……便是肅王殿下了吧?”秦致遠對著蕭煜微微拱手,雖然禮數周到,但眼神中卻帶著一絲複雜和審視。對於這位將外孫女捲入如此巨大風波的皇子,他心中自然是百感交集。
“秦老先生,晚輩蕭煜,給您添麻煩了。”蕭煜強撐著身體,對著秦致遠行了一個晚輩禮,語氣帶著真誠的歉意和感激。他知道,若非秦家冒險收留,他們此刻恐怕早已……
“王爺不必如此!”秦致遠連忙扶住他,“您是傾離的……朋友,便是我秦家的貴客。只是……王爺和這位將軍的傷勢……”他看著兩人蒼白的臉色和虛弱的狀態,眼中充滿了擔憂。
“外祖父,王爺和玄一副將的傷勢極重,需要立刻救治!”蘇傾離立刻介面道。
“好好好!老夫早已命人準備好了上好的廂房和藥材!”秦致遠立刻吩咐下人,“快!將王爺和將軍扶到客院安歇!芷兒,你去藥房,將我珍藏的那些療傷聖藥都取來!傾離,你……你先隨我來,外祖父有話要單獨問你。”
蘇傾離點了點頭,知道外祖父必然有許多疑問。她示意秦芷先去照料蕭煜和玄一,自己則跟著秦致遠,來到了府中最清靜、也最隱秘的一間書房。
書房內,燃著清淡的藥香。秦致遠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留下祖孫二人。
“孩子,”秦致遠看著蘇傾離,眼神凝重,“告訴外祖父,京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你為何會與肅王一同逃亡至此?蘇文宇……那個孽障,他……”
蘇傾離深吸一口氣,知道接下來的話,可能會給這位老人帶來巨大的衝擊。但她也明白,事已至此,隱瞞已無意義。
她將京城宮變的前因後果、蘇文宇的狼子野心、皇后的歹毒算計、皇帝的駕崩、以及她們九死一生逃出京城的經過,都原原本本地、選擇性地(隱去了關於她現代醫毒知識和與蕭煜某些核心交易的部分)告訴了秦致遠。
饒是秦致遠一生經歷過無數風浪,聽完蘇傾離的講述,也是震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臉色更是變得慘白無比!
“豈有此理!簡直是……無法無天!喪心病狂!”他氣得渾身發抖,手中的茶杯都握不穩,“蘇文宇那個孽畜!還有那些助紂為虐的奸佞!竟敢……竟敢做出此等弒君篡位、顛覆朝綱的滔天大罪!我大夏……我大夏危矣!”
他猛地抬起頭,看著蘇傾離,眼中充滿了擔憂和……一絲絕望:“傾離!京城已是龍潭虎穴!蘇文宇心狠手辣,絕不會放過你們!你們……你們此番前來江南,雖然暫時安全,但……又能躲到幾時?江南……也未必就是一片淨土啊!”
蘇傾離看著外祖父眼中那深切的憂慮,心中也是沉甸甸的。她知道,江南,或許也並非她想象中那麼安全。蘇文宇的勢力,很可能早已滲透到了這裡。
“外祖父,”蘇傾離握住秦致遠冰涼的手,眼神卻異常堅定,“我知道此行兇險。但我們……絕不會坐以待斃!京城的血債,我們一定要討回來!大夏的江山,也絕不能落入蘇文宇那等狼子野心之徒的手中!”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我們來江南,不僅僅是為了逃亡,更是為了……休養生息,積蓄力量!等待……重返京城,撥亂反正的那一天!”
秦致遠看著外孫女眼中那份不屈的鬥志和遠超年齡的成熟冷靜,心中既是欣慰,又是無盡的心疼。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們秦家,也已經被徹底捲入了這場決定王朝命運的巨大漩渦之中,再無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