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很疼,你不要忍著。”她含著淚,替他擦幹額頭上的汗,深深望了他一眼:“我就在外面。”
“好。”他勉強扯出一絲笑,嘴唇幹裂,臉色煞白,她的心彷彿被撕成了一片一片的。
褚雲兮離開他床邊,卻沒有出去,而是躲在了帷幔後面,倉梧瞥了一眼,不動聲色地回過頭,大夫即刻上前:“王爺,可以動手了嗎?”
透過紗帳,她看見陵淵微微點了點頭,倉梧把一塊幹淨的白布塞到他嘴裡,大夫輕輕握住箭桿,深吸一口氣,而後一點點握緊,緩緩用力,箭桿在他左胸上方微微晃了晃。
隨後大夫突然發力,箭桿連著箭頭迅速拔出,陵淵霎時瞪大了眼睛,身體猛地一震,發出一聲悶哼,當即昏了過去,箭頭帶出一股鮮血,濺得到處都是。
大夫趕緊用幹淨的布條按壓住傷口,鮮血透過布條,還在往外沁,她忽然覺得自己臉上黏糊糊的,上手一摸,指腹上一片殷紅,帶著些許溫熱。
這是他的血,帶著他體溫的血……她再也控制不住,雙手掩面哭了起來,夢中的情形與現實的場面交疊,恐懼像無底深淵,一點點吞噬著她。
“沒事了,姑娘。”倉梧蹲在她面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王爺是失血過多,才會一時昏了過去。”
她緩緩抬起頭,看到倉梧紅著眼眶,眼裡布滿了歉疚,才想起方才他的話,連忙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帶兵在一處山谷伏擊,燒毀了敵軍的糧草,正要撤退時,對方的援軍突然趕到,把我們圍困在一個山坡上,他們採取車輪戰,人一波接一波地上,我們漸漸體力不支……”
“若不是王爺及時趕到,怕是我這條命今天都要交待在那裡。”
褚雲兮這才明白,難怪昨夜久久都沒有接到訊息,原來真的出了狀況。
“那陵淵呢,以他的本事,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她話問出口便覺得不妥,戰場上刀槍無眼,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難確保每次都能全須全尾地回來。
倉梧看著她,幾度欲言又止,躊躇了好久才說:“姑娘忘了?王爺的右手剛受過傷。”
右手?她當即撲到陵淵床前,抓起他的右手看,本已結痂的傷口果然崩裂開來,鮮紅的血肉外翻,比剛受傷時還要駭人。
她跌坐在地上,膝蓋重重地磕在榻登上也渾然不覺,她怎麼會忘,他手上這道口子,正是當日在宋琬琰劍下救她時留下的。
“王爺在戰場上用慣了長槍,沒有人能在他槍下討到便宜,那日與人交戰,迎下重擊時卻脫了手,手中沒了兵器處處被動,這才一個不慎中了箭……”
她的心被反複撕扯,疼得幾乎窒息:“都怪我,都怪我……”
她死死揪住胸前的衣裳,反複錘擊著自己的胸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是我沒有意識到他傷得那麼重,沒有叮囑他及時換藥,都怪我……那日我就不該到王府去,如果我不去,他就不會受傷。”
“我為什麼要去啊!”
倉梧想勸她,想把她從地上扶起來,可手卻凝滯在半空,他太能理解她此時的痛苦了,他何嘗不是滿心懊悔?如果他能撤得再快一點,就不會有後邊的事,然而如今說什麼都晚了。
可聽著她的哭聲,他忽然想起之前在北郊圍獵時,她與王爺大吵一架,當時便昏了過去,心裡一陣後怕,若是王爺醒來知道自己就任她這樣哭暈在他床前……
“姑娘,王爺拔箭前囑咐了你什麼?”倉梧搜腸刮肚終於找了個話頭,試圖分散她的注意力。
她果然停了聲音,眼神立即恢複了清明,仰頭看著他,徐徐開口:“他說‘只設伏,不追擊’,他還說……”
他還說,幫幫他。
她突然意識到什麼,撐著身子起來,毅然決然地說:“告訴管家,傳令下去,王爺的事,誰都不許吐露半個字!”
“是!”倉梧立馬應下。
“還有,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許出入王爺的臥房,王爺所用一應吃食、湯藥,無論是內服的還是外用的,哪怕是一滴水,都得過我的眼!”
倉梧一陣膽戰心驚:“姑娘是說,有人會趁機……謀害王爺?”
褚雲兮沒有正面回答,她無法對倉梧解釋,為何這個時候,她的腦海中會突然浮現出數年前的場景,那天她聽到訊息趕到陵灝的臥房,卻眼睜睜看著他口吐白沫,在自己面前一點一點閉上了眼。
那時陵灝的倚仗只有她,如今的陵淵,也是這樣。
然而那樣的經歷,一次足矣,她絕不會允許同樣的事情再發生在陵淵身上。
“倉梧。”她看著因為陵淵而與自己有過無數交集的男人,目光越發堅定:“在這個世上,他最信任的,莫過於你我了。”
“我們要保住他的命,就要替他守住這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