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猜了。”陵淵一個縱躍翻身上馬:“夜長夢多,趕緊進京是正事。”
倉梧知道他看似不在意,心裡其實一直念著京城的事,恨不得立即飛到太後跟前辯白。於是不敢耽擱,立刻吩咐眾人上馬準備趕路。
誰知手上剛攥緊韁繩,便有一名下屬喊著“王爺”跑到陵淵馬前,手裡指著一具屍體:“在那人身上發現了這個。”
他手中拿的是一張字條,陵淵接過開啟一看,上面沒有抬頭沒有落款,只單單一句話:“甘州城外二十裡處密林,殺之。”
殺的是誰,不言自明。
他不禁笑出了聲,將字條摺好放在胸前,回頭看向眾人:“三十個不知哪裡來的莽夫,就敢妄想殺咱們,看來咱們朔方軍的名頭還是不夠響啊。”
倉梧立馬接道:“是咱們大家不夠努力,給王爺丟人了。”
話畢,引來一片笑聲。
陵淵揚起馬鞭在道上狂奔起來,疾風從耳邊呼嘯而過,臉上的笑瞬間消失殆盡,他並不擅長描摹,一手字也中規中矩,可好巧不巧,字條上的字跡他認識。
一行人緊趕慢趕,又躲了兩撥伏擊,才在日落之前到了京郊。
“今夜就在這裡將就一下,明日進城。”陵淵翻身下來,尋了個草多的地兒將馬拴好。
倉梧望了眼遠處隱約可見的城門,有些不解:“王爺,為何現在不進城?”
“我晚上出去一趟。”陵淵躬下身,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臉:“你和大家夥兒守在這裡。”
“屬下陪王爺一同去吧,遇事也好有個照應。”
“你去不方便。”
倉梧怔了一瞬,陵淵也不解釋,拍了拍他的肩:“晚上機靈著點,別睡得太沉。”
流雲殿裡,褚雲兮斜倚在軟榻上,許是日日夜夜守著陵灝太過勞累,不知不覺竟睡著了。迷迷糊糊間,“哐啷”一聲響傳來,她支起的肘彎一頓,雙眼猛地睜開。
榻前恍然立著一個人。她疑心自己眼花,用力眨了眨眼。
“是我。”溫潤的聲音響起,她才肯定不是錯覺。
“你還有沒有規矩了。”她瞥了他一眼,匆匆挪下榻,倉促穿好鞋子,走到窗戶跟前輕輕推開一條縫兒,悄悄向外瞟。
“放心,沒有人瞧見。”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深更半夜的進宮做什麼?”
“我……”他從胸前掏出甘州城外那批刺客身上搜出的字條,剛準備遞給她,不防她忽然轉身,一雙翦水秋瞳落在自己身上:“你臉怎麼了?”
分別多日,見她似乎並不像前些日子在慶州時候待他那樣冷漠,他心下鬆快了幾分,猶豫了片刻,把字條緊緊攥在手中,眼裡的光更加柔和。
“沒什麼,就是回來的路上……”他說著,便上手去摸,不慎碰到了傷口,嘴裡發出“嘶”的一聲。
褚雲兮從身後的匣子裡取出一個瓷瓶,推到他跟前,他一看,正是之前自己差倉梧送來的玉露散,揪開瓶塞,裡面滿滿當當,倒像是新的。
“你怎麼不用?”他脫口而出。
“我用不著。”她指尖纏著帕子來回繞,下意識避開他的視線,耳下一對珍珠搖搖晃晃,閃著細碎的光,一瞧便知道在撒謊。
料是那時二人並不熟悉,她不敢隨便用自己送來的東西,想到這裡,他仰起頭,拿著玉露散胡亂倒了一通,然後把剩下的放回她面前。
她見他白灑了一番,傷口上半分沒有,臉上藥粉撲簌簌地往下掉,一時不知道說什麼,索性丟給他一面小銅鏡:“自己照照,都灑哪兒去了。”
他笑吟吟地接過,舉起來對著臉照,鏡子裡黑乎乎的一片,只有個模糊的影兒,這才發現揹著蠟燭,於是轉身換了個角度,誰知鏡子一偏,剛好映進了她的臉。
她面色平靜,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讓人看不出喜怒,就像此前在宮裡他一直瞧見的那樣,他原以為她就是這個樣子。
可惜,崇州行宮裡她的模樣時刻提醒著自己,並不是。
褚雲兮見他像被攝了魂一般,拿著面鏡子半天不動彈,便也側過身去看,沒想到她一動,倒把他驚了,陵淵把鏡子朝下一扣,生怕她看見什麼似的。
“好了。”她拿起炕桌上的銅剪,對著焦黑的燭芯一刀下去,燭焰晃了幾晃,燃得更亮了:“有什麼話趕緊說,別一會兒叫人進來瞧見了。”
陵淵收拾好心情,把攥著的字條攤開在她面前:“來時一路遭人追殺,幸而……”
他暗暗瞄向她:“倒不是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