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雲兮的笑頓時凝固在了臉上。
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作為一個還未親政的皇帝,陵灝他,到底該聽誰的。而這個問題的答案,遠不是父親一句“咱們都是為了灝兒好”能含混過去的。
正猶疑間,夏青慌慌張張地闖了進來,看見陵灝安然在她懷裡,面色才舒展開來:“太後娘娘恕罪,是奴婢沒有看好小皇子。”
褚雲兮道了句“無妨”,招手示意她上前,抱起陵灝遞了過去:“灝兒先回去睡覺,不用擔心明天的事,姨母明天會告訴你怎麼做的。”
話雖如此,可把人送走後,她幾乎一夜未眠。
翌日一早,陵灝便巴巴地湊到她跟前。
她會到意,屏退身邊的人,把他拉到身邊:“灝兒,你是皇帝,別人的意見你要聽,但不能完全聽,凡事還要自己做決斷。”
陵灝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可是姨母,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麼選。”
“四位輔臣和姨母都為你把過關了,今日講學的大人們,無一不是博聞強識,個個都堪當帝師,你能聽懂誰講的,認為誰講的好,選誰便是。”
“可是外祖,我怕外祖生氣……”
她摸了摸他的頭:“不會的,外祖不會生氣。”
陵灝一臉天真地看向她:“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外祖也希望灝兒可以選到最好的老師。”
今日興化閣中講學的共有四人,三個是褚禎明舉薦的,還有一個,是陵淵力薦,四大輔臣之一的孫耀。
陵灝獨自坐在堂前,其餘人都在屏風後聽著,四位大人輪番上場,各有一炷香的時間。
翰林院張京,弘文館薛尚都各自穿著朝服,依次講完退了出去,之後便見一抹蒼青色進來,正是禮部吳巖。
褚雲兮垂下眼眸,抿了一口茶。大周在服飾的禮節上並不十分嚴苛,大臣們除議政朝見必須要穿朝服外,其餘場合可以穿常服。
但為了避免出什麼差錯,謹慎起見,絕大多數官員只要進宮,還是會身著朝服。
可今日……若是都穿了朝服,陵灝如何分辨得出誰是誰?
事情已經再明白不過,父親是鐵了心讓吳巖做帝師。
興化閣裡靜得很,除了吳巖的聲音再沒有其他,她耐著性子聽下來,不由皺起了眉。昨夜她看過吳巖的文章,人或許有些才氣,可在蒙學上,顯然不得其法。
對一個六歲的孩童來說,過於嚴厲,而且無聊晦澀。
孫耀排在最後,當他進來時,屏風後的人紛紛坐直了身子,褚雲兮透過屏風看見他時,不免吃了一驚,他今日不僅穿了便服,而且和吳巖一樣,也是蒼青色!
她下意識地看向父親,只見他神色驟變,臉上彷彿凝結了一層寒霜,再看向陵淵時,卻見他正盯著自己,一張臉似笑非笑,顯然有幾分得意。
若不是灝兒那天主動找到她,她對父親的計劃一無所知,父親連她都沒說,自然不可能四處宣揚,那陵淵又是如何得知?
如此看來,他讓人忌憚的,豈止是軍功。
她從國公府想到流雲殿,神思已經不知道飛到了何處,直到父親喚她才回過神來,前面講的更是一句沒聽進去。
孫耀退下後,幾人一道從屏風後出來,剛行過禮,褚禎明便問:“這四位大人,陛下覺得如何?”
見陵灝偷偷瞄向自己,褚雲兮朝他點了點頭。
“朕……朕想讓最後一位大人做朕的老師。”
“陛下英明”,陵灝的話剛落地,陵淵就忙不疊地附和,緊接著吩咐內侍:“去把孫太傅請來。”
“慢著!”褚禎明連忙制止,隨後看向陵灝:“陛下可想好了?”
陵灝雖然年紀小,卻也瞧得出外祖似乎對自己的選擇並不滿意,求助地看向她,然而不等她發話,陵淵率先開了口:“國公這是什麼話?”
“你我在屏風後面一路聽下來,孰優孰劣,所觀所感應與陛下無異,難道國公對陛下的選擇有什麼異議?”
褚禎明絲毫不理會,上前兩步,離陵灝幾乎只有半丈遠:“茲事體大,請陛下三思。”許是他臉色過於嚴肅,陵灝明顯被嚇到了,嘴一撇,眼看著就要哭出來,褚雲兮趕緊上前,半抱著他安撫。
“太後一向公允,此事先在正德殿議過,今日又有陛下金口玉言,究竟作不作數,還請太後裁決。”
好一個“公允”!褚雲兮狠狠地瞪了陵淵一眼,恨不得沖上前去讓他閉嘴!
一股沉默籠罩了整個房間,陵淵和褚禎明兩不相讓,氣氛凝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