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混著雪，照亮了三具以詭異姿態凍結的屍體——本化作爛泥的軀殼拓印在地面，湯姆被自己的影子釘在路燈杆上，而森……永遠定格在被另一個自己吞噬的瞬間。
……
老舊的哥特式教堂在雪夜像肅穆的幽靈，彩繪玻璃窗在月色中泛著幽暗的光。斑駁的石牆上爬滿枯死的藤蔓，彷彿歲月留下的血管。正門上方，受難的基督雕像低垂著頭，積雪在他的荊棘冠上堆積成蒼白的王冠。
教堂內部，陳舊的長椅被月光鍍上一層銀白。離七月站在祭壇前，黑色神父袍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
他微微低頭，教堂的燭光在他稜角分明的側臉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濃密的睫毛下，那雙罕見的金色眼瞳在黑暗中泛著陽光般的光澤，如同兩枚沉在深潭中的金幣。
離七月抬手整理領口，露出一截蒼白帶有骨感的手腕，上面纏繞著細細的銀鏈，墜著個小小的十字架。墨色長發用一根金繩鬆散束著，有幾縷不聽話地垂落在頸側，襯得面板愈發冷白。
他轉身拿起銅制提燈，唯一一點暖色在玻璃燈罩裡若隱若現，袍角由於動作掀起細微的氣流，露出靴筒裡若隱若現的匕首寒光。
他是小鎮上唯一的神父，職責是在夜間巡邏，盡可能挽救要逝去的生命。
不過沒人強迫他做這些，因為教堂裡的修士修女即使有十字架與神明的庇佑，也只能做到不被怪物主動攻擊，夜間巡邏是充滿危險的，稍有不慎就會喪命。
離七月是小鎮上最後一位修士了，教堂裡只有他一人，作為前輩和同輩的修士與修女都死在了拯救他人的洪流裡，是合格的殉道者。
他也踐行著自己的理念。
十點鐘的鐘聲一響，離七月便推開教堂厚重的橡木大門，風雪立刻灌入他的衣領。他眯起那雙金色的眼睛，提燈的光暈在雪地上投下搖晃的圓斑。街道兩旁的建築像沉默的巨獸，窗戶後偶爾閃過扭曲的黑影。
長靴踩進積雪，發出細微的聲響。
他走過中央廣場，發現噴泉池裡漂浮著幾具腫脹的屍體，似乎是喝酒的醉漢，縱欲導致了他們的昏迷死亡。
“請安息……我來晚了，對不起。”他喃喃道，神情中帶著這個小鎮中不該出現的悲天憫人。
一個長著六條手臂的怪物正趴在屍體上大快朵頤，聽到腳步聲後緩緩抬頭，齜牙咧嘴地威脅。離七月面不改色地舉起胸前的十字架，怪物發出嬰兒般的啼哭，迅速消失在巷尾。
他繼續向前走，轉過第三個街角，提燈昏黃的光暈照亮了三具姿態詭異的屍體——似乎是死於影子人之手，看樣子模樣還年輕，需要記錄第二天報告給鎮長。
這是本幾人的屍體，但離七月沒認出他們。他只是嘆息著畫了個十字，默哀後便匆匆繼續前行。
他不能停留太久，因為只有他一人巡邏。
他還需要去發現活著的人類。
當鐘樓傳來第十一聲鐘響時，離七月來到了學校圍牆外。這裡的雪地上殘留著雜亂的腳印，還有拖拽推搡的痕跡。他順著痕跡來到廢棄倉庫前，發現鐵門上的鎖被人為破壞又鎖上過。
提燈的光透過門縫，照出裡面蜷縮的人影。那是個灰發少年，已經失去意識，睫毛上結著冰晶，嘴唇呈現不自然的青紫色。
他穿的太單薄、看上去似乎已經死去，像一隻脆弱的蝶。
本就破破爛爛的鐵鎖在離七月手中應聲而斷，腐朽的鐵門發出刺耳的呻吟。他單膝跪地，將提燈放在一旁，伸手探向少年的頸側——微弱的脈搏像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離七月撫開少年的灰發，看到一張格外昳麗蒼白的臉龐，他怔愣了一下，這樣的容貌太過驚人，但他卻沒有什麼印象。
可現在沒時間想這麼多。
“堅持住……”他脫下神父袍裹住少年凍僵的身體，將對方打橫抱起。少年輕得驚人，彷彿只剩下一具空殼。
他怎麼會被關在這裡？是誰幹的？
可能是一些扭曲的壞孩子幹的，因為這個少年看上去像是孤兒院的。
提燈搖曳，離七月抱著昏迷的少年急匆匆往教堂去。莫淺在朦朧中感受到暖意，本能驅使他向熱源那裡靠近——
動作很輕，像小心翼翼的貓兒。
回應他的，是熱源更緊密妥帖的擁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