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精神控制
山下石燈籠亮起幽藍磷火，莫淺數著第三十七塊青磚走過厚重石牆。牆頭垂落的繡球花拂過他肩頭，在灰發間留下熒光花粉。
他的家就在神社下，於是他是第一個到家的。
他站在爬滿忍冬藤的老宅前，指尖觸到門扉時突然縮回。鑰匙在掌心烙出青痕，鎖孔裡飄出的怪香讓他太陽xue突突直跳。
胡鑫的腳步聲在身後石板路上拖出黏膩水聲，林美裹著男友外套還在抱怨濕透的絲襪。
“明天廟會見。”方雨突然提高嗓音，登山杖敲擊在地面發出咚咚聲，“莫淺，只有你是一個人住。有事了記得跟我們聯系。”
李風的相機突然發出細微咔噠聲，鏡頭蓋自動彈開。莫淺回頭時，取景框裡映出他身後扭曲的光影——靛藍色的霧靄正在門縫裡流淌，像是有人從屋內撥出積攢了三年的嘆息。
“抱、抱歉。”李風慌忙收起相機撓撓頭，“不知道怎麼就開啟了。”
“沒關系。”莫淺搖搖頭，又對方雨溫和說，“謝謝關心，我知道了。”
他看著幾人的身影遠去，轉身推開老宅木門，門軸轉動的呻吟驚醒了窗欞上的兩個晴天娃娃——雪白繡著靛藍眼的娃娃和墨色繡著鎏金眼的娃娃緊緊挨著，像親暱的伴侶。
玄關的藤編拖鞋成雙擺放，莫淺脫下鞋，赤腳踏上木地板。他低頭一頓，感覺到足底傳來異樣的溫熱，彷彿有人剛用熱毛巾擦拭過每一寸地板。
屋裡的陳設熟悉又陌生，他攥緊揹包帶，環顧四周。屋裡很幹淨，帶著溫馨的氣息，好像一直有人用心打理一樣。
很奇怪，多年沒有人住的房子怎麼會這麼幹淨呢？
冰箱上的磁鐵壓著泛黃的便簽，圓珠筆字跡暈染成藍色花汁：
【牛奶在第二層，記得熱過再喝】
莫淺的耳膜突然灌入幻聽般的少年音，帶著晨露般清冽的笑意。他踉蹌著扶住餐椅，椅背上搭著的米白色圍巾掃過手背，絨毛裡抖落出細小的迴音。
「淺淺，淺淺，你回來了。」
莫淺向樓上的房間走，踏上木梯發出熟悉的吱呀聲。他有些恍惚，在第三級臺階絆倒時，左手本能地撐向右側虛空——那裡本該有另一隻手接住他。
灰塵在斜射的夕照裡飛舞，凝結成半透明的人形輪廓，虛虛環住他的腰。
「淺淺，要小心一點啊。」
莫淺走到臥室推開門的瞬間，松木香混著山茶氣息撲面而來。靛青色窗簾垂在飄窗兩側，細看竟是無數風幹的繡球花瓣壓製成的薄紗，被月光浸透後泛著血管般的脈絡。
雙人床上的依偎小貓小狗紋路床單明顯是手工縫制，右側枕頭凹陷處還殘留著人形壓痕。被子疊的整整齊齊，旁邊的床頭櫃上還擺著一束新鮮的向日葵。
靠牆的櫸木衣櫃突然發出刮擦聲，莫淺拉開櫃門時，兩件同款不同碼的校服正緊緊糾纏在一起。大碼那件的袖口沾著暗紅花汁，胸牌上的刻痕模糊不清。
飄窗下的矮櫃擺著蒙灰的繪畫本，壓在鎮紙下的紙頁無風自動，露出蠟筆塗抹的兩個少年——高個子的金眼睛被塗改液重重覆蓋，卻仍從顏料下滲出鎏金碎屑。
莫淺感到大腦蒙上的霧即將驅散開來，心口宛若破開般疼痛。揹包被不自覺扔下，他捂住胸口俯身，頸上似乎被若有若無垂下的發絲掃過。
那些被封印的記憶碎片刺破迷霧，莫淺看見晨霧彌漫的山道上，身穿藍色制服的少年揹著他走過漫長的石路。繡球花從他們的影子裡生根發芽，攀上少年勁瘦的腰身，在鎖骨處綻開藍紫色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