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應激動萬分,思維和理智都因為興奮的情緒變得麻木,他竟然忘了取消轉賬,下意識按了支付密碼把錢轉了過去。
“你發起了一筆轉賬,0.10元。”
片刻的正在輸入中之後,對面的人發了個問號過來,隨後是一句語音:“你給我轉錢做什麼?”
背景音裡有人說話,他似乎很忙,騰不出手來打字。
是熟悉的那個人的聲音,而且,那段語音的背景音裡有人清晰地在喊他“季總”。
謝應的心撲通地跳動,他像木頭人站在教學樓去食堂的必經之路上被無數人碰撞,心裡想的只有一句:“他還記得我嗎?”
最後,謝應強壓要跳出喉嚨的欣喜,也回了一句語音過去:“沒什麼,給你的藥水錢。”
十幾年過去,他的聲音早不是當年的樣子,卻還是期盼著能收到一句:“是你啊,閣樓上的小孩兒,我記得你。”
可是季疏只是收下了一毛錢,回以一個客套的微笑表情。
一毛錢甚至買不來一瓶藥水,但是買到了一個人的夢想成真。
有很長一段時間,謝應搞不清楚為何季疏會加自己的好友,但當季疏一次又一次地誇贊他劍客玩得不錯並從他這裡詢問關於劍客的遊戲體驗的時候,謝應明白了。季疏是在找一個操作還可以的玩家徵求遊戲修改意見。
雖然已經看穿了他的想法,謝應還是很乖地配合著,各大遊戲活動他永遠沖在最前面,佯裝不知道把詳細的體驗過程發給對面那個人。他甚至還第一次在朋友圈發起了福利院裡生活的日常,巴不得沖到季疏的臉上告訴他:“我是閣樓上的瓶瓶啊,你為什麼不帶我走!”
可他不能,多年的懂事教育將他捶打成一個內斂的人,謝應很少有社交,他所有的交流都寄託在遊戲好友列表裡那個唯一的人。
上線之後若無其事地問那人要不要一起下副本,或是假裝發現了一種新的套路拉著他進行切磋,在對方殘血還沒來得及嗑藥水的時候把精心準備的藥水甩過去。
他再一次沉溺於那個給他的年少時光帶來溫暖的人,而季疏對他總是有無限的縱容,一次又一次地在切磋中放水,隨手拍下高價裝備送給謝應,將劍客的技能改動通知第一時間發給他。
季疏不過是在認真地玩自己製作的遊戲,而謝應卻在其間越陷越深了。
第一次見面是季疏主動提出的,他說《夢幻之島》要在a城開一個線下週年慶,遊戲官方邀請了排行前列的兩人,季疏說他也收到了,問謝應會不會去參加。
明知對面就是遊戲製作人本人,謝應還是忽略了他這個拙劣的謊言,想也不想地答應了。
他太想見見季疏了。
季疏和他約好,在週年慶的前一天見面先請他吃個飯。謝應想,季疏應該是打算向他坦白身份,配合官方搞一些“你身邊的高玩親友其實另有其人”的宣傳熱搜。
不然第二天在臺上見面,一個是玩家一個是製作人,他會很尷尬。
謝應還是欣然同意了。
季疏從s城坐飛機過來,要下午四點才能降落,謝應吃完午飯閑著沒事又開啟了遊戲。
遊戲裡新出了一個副本,但是開啟條件比較苛刻,他花了兩個月的時候才滿足了全部條件,雖然知曉那人早在製作階段玩過許多次了,他還是準備和拉著季疏一起通關。他有些話,想對人說很久了,但是怕副本裡出現什麼不可控的事件,他決定先去踩踩點。
副本的名字叫《霧島》,玩家需要扮演一個仙人,到一個風雲飄搖的海上小島幫助那裡的居民除掉為害多年的魔蛟。
謝應非常俗套地像遊戲裡很多成雙成對的人那樣準備了兩把桃花劍,一把是要送給季疏的,他把刻著季疏的名字的那一把掂在手心裡,開啟了副本。
在前置劇情動畫裡,謝應看到山頂上開了很多桃花,他想,這會是一個聊點什麼的好去處,如果被拒絕了,他就假裝掉線,說光影效果過度精細的桃花叢卡得他顯示卡移除。
看完前置劇情,謝應做好戰鬥的準備。島上果然有一條魔蛟,魔蛟有兩種戰鬥形態,這是最新的boss,數值高的離譜,謝應操作著自己的青衫劍客,磨了半天才終於磨掉一半的血,魔蛟鑽入井底,迎來第二段戰鬥形態,謝應跟著操作同樣變成龍神的角色一同跳了下去,正要和那黑蛟纏鬥的時候,季疏的角色上線了,謝應瞥了一眼時間,這會兒他應該在機場進市區的高速上,不愧是遊戲製作人,就這點時間,竟然還想著用筆記本上線。
遊戲介面訊息那裡亮了個小紅點,但是《夢幻之島》的戰鬥一旦開啟就不能暫停,謝應分不出心神來看季疏發來的訊息,躲過一記魔蛟的攻擊。
沒過多久,謝應甚至都沒看清楚那條魔蛟鑽進地底以後到底去了哪個洞窟,他的手機又響了。
是季疏打來的,室友不在,謝應開了擴音。
“喂?你到了嗎?”
他沒有收到季疏的回應,只聽見一陣猛烈的碰撞聲。許久,在謝應焦急的呼喚裡,他終於聽見了人聲。
但電話那頭的人不是季疏,他說他在機場附近的高速上,季疏出了車禍。
謝應顧不上再去想遊戲的事情,他拿起手機就往外跑。
那個無人操作的青衫劍客結束了23個月的遊戲壽命,死在了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