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雨用木柴畫出了那個方程式,而後娓娓道來:“我告訴她,這是慣性系平權的推導過程,經典力學定律在任何一個慣性系中的數學形式都是等價不變的。”
“我還告訴他,就像那個故事裡,即便外婆消散在不能抵達終點的太空旅程中,她對主角的愛,依然是等價不變的。”
劉彥彥是被外婆帶大的,這個關於外婆實現夢想成為宇航員的故事在沈雨的註解下深深打動了她,彥彥泣不成聲,同時打動她的,還有沈雨寫在方程式底下的一行小字。
“我寫的是,我的愛亦然。”
後來,劉彥彥同意和沈雨一同去圖書館,他們開始互相給對方推薦自己喜歡的書,彥彥說起自己那些光怪陸離的想法,說起她在實驗室裡每一個可能會引發爆炸的創想,沈雨都會安安靜靜地聽著。
“她那時候還喜歡玩一個叫做《夢想之島》的網路遊戲,遊戲裡的主角操控著光怪陸離的夢,劉彥彥很喜歡主角的夢,常常拉著我一起打遊戲。她在遊戲裡為我搭配了一身粉嫩的衣服,說外婆小時候就是那樣打扮她的。”
沈雨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粉嫩絲帶,眼神開始變得哀傷和失意。
“我追了她很多很多年,終於在博士畢業那一年,我們結婚了。”
沈雨在畢業典禮上求婚,劉彥彥透過了他關於開展新生活的開題報告。
“我們都留在了大學的城市,我去了科學院繼續研究工作,彥彥就職於一家醫藥公司。我們白天上班,晚上回家看書打遊戲。那時候,《夢幻之島》的開發公司推出了續作《死亡之島》,彥彥不喜歡這個名字,但後來聽說是前作裡那個小孩故事的繼續,便購入了兩套裝置,只可惜還沒有等到遊戲正式上線,彥彥就住院了。”
一位研究罕見病藥物研發的高材生,最終自己也被病魔打倒。
英文名為螃蟹的那種病實在橫行霸道,癌細胞很快就佔據了彥彥的身軀,她只能虛弱地躺在病床上,每天看一個小時的書,然後陷入無盡的昏迷。
沈雨找遍了專家、老師和同學,找遍了所有他能找到的人,彥彥的病無人可治。興許彥彥繼續研究下去,十年,八年,她就能找到救命藥物的分子式,但是她沒有十年八年可以活了。
“《死亡之島》正式開服那天,彥彥說她想回家玩遊戲,要我偷偷帶她回家。”
對於劉彥彥的一切請求,沈雨一向說不出拒絕的理由,但劉彥彥的力氣甚至不足以支撐她走出病房,偷跑未遂,沈雨就把遊戲裝置帶到了醫院。
他當著彥彥的面建立了賬號,透過投屏的方式為妻子共享遊戲內容,在那一天的清醒時間裡,彥彥沉迷於為沈雨的遊戲賬號——【一點雨】進行裝扮。彥彥再一次指揮著沈雨換上了像花兒一樣鮮亮粉嫩的外觀,還指揮他拿起糖果戒指,在沈雨踏入太陽島後,為他選定了一枚和慣性系平權故事裡的外婆送給主角的那枚戒指一模一樣的祖母綠戒指作為武器。
“沈雨,我的愛依然。”
“那是彥彥第一次說愛我,很奇怪吧,婚禮上她也只是說,將與我一生從事於幸福研究事業,永不背棄。”沈雨摸著手上的魔戒,泣不成聲,像當初聽到外婆故事的劉彥彥。
劉彥彥再也沒能回家。
後來沈雨在《死亡之島》裡獲得了很多高階裝備,這些他花大價錢搞來的裝備,屬性都是頂級的,大多數人都會優先展示裝備本身的樣子,畢竟越高階的裝備,外觀也越精緻和珍稀。而沈雨卻固執地只保留屬性不保留外觀,花更大的價錢請人把它們打造回彥彥選定的樣子。
這些年來,奇怪的是,沈雨從來沒有夢到過彥彥,大約因為他太過於信奉科學主義,以至於託夢這種事情在潛意識裡對他來說都是不可能的,沈雨唯一懷緬彥彥的方式,就是穿著彥彥親自為他選定的外觀,為彥彥繼續她沒能親自完成的冒險故事。
從那以後,他說話開始不自覺地向彥彥靠近,活潑跳脫,彷彿這個遊戲角色背後的操縱者是另一個本該光明燦爛的人。
他怕的不是死,是資料清零,因為這是彥彥留給她的東西。
沈雨啜泣著講完了一切,低埋著頭,陷入極端的痛苦。
在沈雨的哭聲裡,謝應平靜地抬起頭,取下了脖子裡的吊墜,那上面是一隻僅有一半翅膀的蝴蝶。
“你說的那個遊戲,《夢幻之島》,我也玩過。”他叫住了沈雨,開始講自己的故事。
“在那個遊戲裡,我認識了一個人,他改變了我的一生,這枚吊墜就是他送給我的。”
沈雨終於被謝應的講述吸引,暫停了啜泣,含淚問:“那後來呢?”
謝應張開的手晃了一晃,指間懸著的小蝴蝶翩翩欲飛。
“他死了。”
謝應的聲音冷靜又哀傷。
“他出了車禍,死在我們本該見面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