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你沒有,”謝息塵嚥了口唾沫,又沉默了一會兒,“聞清,我真的無處可去。”
對於謝息塵來說,俞聞清所在的世界,就是他的全部已知,即使睜開眼就是這個看起來並不討人喜歡的研究生,他還是一眼認定,這個孵出自己的人是對自己最好的人,相處之下,他知道了俞聞清的難處,也明白自己對他的重要性,俞聞清一而再地提出讓自己走,謝息塵都想直接告訴他自己就是花生的事實了。
袁野背上的傷痕歷歷在目,謝息塵不敢冒險,也為自己之前的臨時起意而感到慶幸。
棲鳴山對於謝息塵來說,太遠、太陌生,那個真正與自己有血緣關系的人,明明這麼有手段,卻從未以家人的名義召喚自己回家。
有些惦念,剛開始沒有,以後也就不會期待了。
俞聞清是謝息塵的救命稻草,只有在俞聞清身邊,他才覺得自己有來處。
他的思緒繁雜,手上卻越抱越緊,只是小鳥的時候,他從不擔心俞聞清會丟下它,可變成了人有了更多掌控力後,卻對俞聞清患得患失,總要盯著他、看著他、守著他,才覺得自己離他近一點,只要近一點,他就還能在這個人面前,表現自己並沒有擁有太久的天真。
被用力抱著的俞聞清,心裡好像也咂摸出了些不一樣來。
明明是一個高大的、環抱著自己的人,明明身上這麼溫暖,明明飛揚跋扈,可怎麼說出來的話,這麼讓人心疼呢?俞聞清第一次覺得,謝息塵可能還是個小孩。
垂在身體兩邊的手慢慢抬了起來,然後覆在了他的背上,上下緩緩安撫著。因為擁抱,俞聞清的臉埋在了謝息塵左邊的胸口上,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足夠能讓抱著自己的人聽見。
“那就呆在這裡,”俞聞清的嗓子也幹,再說出話時,都有些啞了,“呆在我身邊。”
他的聲音就好像只泡了一分鐘的鐵觀音,清冽、帶著茶香、毫無澀感,從謝息塵心口,慢慢熨帖著他的四肢百骸。
“聞清,對不起。”謝息塵先松開了擁抱,認認真真地看著他,“我又吼你了,對不起,故意嚇你,對不起,還掐了你,對不起。”
“息塵……”俞聞清淺淺露了個笑出來,沒戴眼鏡的眼眸彷彿有星光墜落,眉眼一彎後,他的笑意更濃了些,“好像一直聽別人說對不起,感覺是不太好。”
還在自責的謝息塵皺著眉看向俞聞清,搖了搖頭,“可我是真做錯了,是要道歉的。”
“說說你哪兒不好了,你到底哪裡不好?”
俞聞清沒聽他說的話,倒是學起來了剛剛謝息塵吼他的樣子,性子溫軟的人連裝生氣都不會,語氣都軟了好半截,一點威懾力沒有,倒是透出些可愛來。
謝息塵的喉結明顯上下滾動了一下,他身體裡的燥意來得太快,只能緊緊抓著椅背不讓剛剛腦海裡的畫面不斷徘徊,嘴裡說著駭人的話,可一點攻擊力都沒有,他就要控制不住那個才“好了”的地方了。
“俞聞清,你別招我,”他喘了一口氣,才又說道,“你知道我是喜歡你的。”
學得正高興的人臉突然紅了,轉過身去的樣子特別僵硬,心裡頭反複咀嚼了謝息塵的話,才仗著剛剛被人賠禮道歉的勁,問了謝息塵一個問題。
“你的喜歡,和方昭琦一樣嗎?”
冬季驚雷,難得一見,雷聲平地而起,聲音又回到了雲端。
謝息塵努力穩著自己的狂烈的心跳,和已經亂了的呼吸,他好像回到了小鳥時代,連話都說不利索,“不、不一樣,也、也一樣。”
剛剛被雷嚇了一哆嗦的俞聞清也不敢回頭,這答案他聽不懂。
過去因為方昭琦的關系,他對男性之間的這種感情是排斥的、厭惡的,甚至聞風喪膽,此刻也沒有太多的轉變,他只是好奇,為什麼謝息塵也會對他産生這種帶著佔有的情感。
他試著讓自己平靜,說出的話很緩慢,“哪裡、哪裡不一樣?”
謝息塵整個人都發抖了,一直以來,他只知道表達,他也只是、也只是想把自己的喜愛告訴俞聞清而已,告訴了之後會發生什麼,他從未設想過,也從來不敢去想,他怕失去呆在俞聞清身邊的資格。
報答、維護、關心,謝息塵願意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情感和事物都給俞聞清,但從未覬覦過他的回饋。
他其實——他其實只要被允許喜歡就滿足了。
“你……和我說說,哪裡不一樣,行麼?”
哪裡不一樣,哪裡不一樣?
謝息塵此刻都想把盆裡的遊璃電醒,他覺得有很多不一樣,可自己那些帶著邪惡色彩的情感好像又是與方昭琦重合的,要怎麼回答,才能讓俞聞清覺得,自己並沒有惡意呢?
俞聞清已經從椅子上轉過了身來,就這麼看著謝息塵,在等他的回答。
喉管好像被嚥下的唾沫灼燒了一樣,腦袋也很脹,他反複找尋著答案,在看向俞聞清眼睛的那一刻,反而鎮定了。
謝息塵找到了答案。
“一樣的的地方,是我也想佔有你,只有我。”
“不一樣的是……只要你不願意,我可以什麼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