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希望把你留在身邊,世界那麼大,又這麼複雜,你還這麼小,真擔心你受欺負。”
說到這裡,俞聞清動作停下了,趴在桌子上看窩裡的小東西,用食指指腹輕輕搓了搓它的腦袋,接著展了個笑,偏紅的唇色下,露出了整整齊齊的一口白牙,大黑框眼鏡已經被推上去點了,清秀的眉眼露了些出來,整張臉多了些活潑的生氣。
幸好小鳥的眼皮蓋著,不然他就會看到一個巨大的白眼。
擔心我被受欺負?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雖然它很不想承認,破殼那天看到這個人,的確生出了一股本能想要親近的沖動,但與他相處了一段時間後,小鳥把這沖動歸結於那天這人沒戴眼鏡,才會有一種虛假的“他真好看”的評價出來。
直到這人給自己取了個“花生”名字之後,俞聞清在小鳥這敗光了好感,它還記得那天這人特意帶了幾個花生過來,當著自己的面剝開殼,手還拈碎了那一層紫衣,最後捧了個白肉色的、圓圓硬硬的東西到自己的面前,嘿嘿笑著對自己說:“看,花生,這就是你。”
要不是本大爺當時嘴沒長好,肯定把它戳爛!!
後來它就這麼看著養自己的人被室友呼來喚去,宿舍裡的礦泉水桶是他換、地是他掃、垃圾是他倒,就連別人的被子,都要他去晾!還叮囑他記得翻面,一定要裡外都曬暖。煎蛋呢?!還搞雙面黃!
最氣人的是,俞聞清竟然就這麼答應了下來,甚至連一句抱怨都沒有,更別提直接拒絕了,他甚至有的時候連室友的正眼都不敢瞧,整個人比它還像一隻雞,呸!雞都夠不上,鵪鶉!
想到這裡,小鳥心裡頭的火氣越來越旺,怎麼都睡不著,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這鵪鶉竟然還在拖地,一時怒急攻心,無名之火從下竄起,幾乎壓在了舌根上,實在是憋不下去,瞪大了眼睛想要吼出來!
“啾——!”
刺啦——
小鳥的眼睛瞪得比剛剛更大了,剛剛自己……吐了個什麼東西出來?
幹、幹草怎麼……黑了?
俞聞清拿住拖把停止了動作,聞聲往這邊看了看,趕緊走了過來。
小鳥心裡想,完蛋,攤上了這個人怎麼那麼倒黴,我怕不是生病了……如果我死了,那就把我葬在天空裡,讓我做一隻能夠自由飛翔的鳥……啊啊啊!
“花生、花生!?”俞聞清一把拎起了小鳥的腳,整隻鳥還是倒掛著的,上下抖了抖,“傷到哪裡沒有,有沒有燙到?”
小鳥翻著白眼,剛剛下肚的玉米糊似乎要嘔出來,忍不住張開嘴狂吼——“放我下來!我靠!”
可到了俞聞清這裡,就好像變成了焦急的催促,“啾啾啾”的可憐壞了,他拿著小鳥來回翻騰著,甚至還把它平放在了書桌上,一隻手捏著一隻鳥腿,往兩邊一扒,露出了無毛的屁股。
——次奧!太他媽羞恥了。
這是小鳥在世界上學會的第二句髒話,第一句是我靠,它發現有的時候第一句無法足以表達自己的憤怒,於是就從俞聞清的室友那偷到了第二句。
俞聞清完全沒感知到小鳥的情緒,還在仔細檢查,直到整隻鳥都看全了,才抽了幾張紙巾又對折了一下,才把小鳥放了上去,嘴裡一邊唸叨著“沒事就好”一邊把鳥窩裡黑了的那幾根幹草挑出來,再試了試柔軟度後,才把小鳥放了回去。
“你現在還是太小了,這盒子的高度你還跨不過去,爸爸幫你。”
爸爸!?臉呢?!
孵我出來給我造個簡易的窩棚還餵我點吃的就給自己升輩分了?好意思嗎?
“哎呀,”俞聞清捂了捂嘴,臉頰上泛起了些紅,整個人顯得有些羞澀,“不小心把心裡話講出來了。”
說完了後還伸出了兩根手指頭蓋住了小鳥的耳孔,臉頰上的紅更明顯了,這會兒笑意連嘴都遮不住了,“沒聽到沒聽到,你沒聽到哦。”
小鳥的胸膛鼓了一些起來,又快速地癟了下去,撥出了一大口氣。
這些動作在俞聞清看來,也只不過是普通的鳥類動作而已,並沒有放在心上,倒是拿出了剛剛挑出來的黑幹草反複看了看,還放到鼻子下聞了聞,竟然聞到了陽光的味道,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不一樣的話,就是這股太陽味兒太純正了,幾乎和臭氧別無二致。
明明記得自己放進去的都是新幹草,自己還精挑細選過,那些梗子粗的容易紮手的都被扔了,怎麼會出現這麼明顯的黑來,他又用手拈了一下,瞬間變成了碎片,好像被高溫烤過一般。
不是沒有懷疑過鄒博明會對他的小鳥不利,從自己自制了孵化箱孵蛋開始,他總是三令五申地警告自己,之前已經有兩個室友因為自己退宿了,不要再做這種又髒又詭異的事情。
但只要想起第一次摸到這個蛋的感覺,那種從指尖開始蔓延到心裡的酥麻,他還是堅持了下來,總感覺那一次,是住在這個蛋裡的小生靈,對自己呼喊“救救我”。
本來自己都把它藏得好好的,盡量不讓鄒博明看見,可今天鄒博明問自己借衣架的時候擅自開了櫃門,直接和花生照了個對眼,比起鄒博明嘴裡的嫌棄,俞聞清反而覺得他是害怕更多一些。
切,長得高有什麼用,連小鳥都怕。
可他如果真的告訴輔導員,要把它扔出去,俞聞清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看著已經在窩裡側臥下來的花生,嘴裡輕輕念著:“花生啊,給你取這個名字,也是希望能有更多好事發生在我們身上,我也不想你離開。”
小鳥耳孔上的短小絨毛幾不可見地抖了抖,翻了個身,朝另一側睡過去了。
它心裡雖然喊著“矯情”,卻也止不住有一股暖意湧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