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迴圈往複,他的存在反倒成了人族最難渡過的劫難。
正是認識到了這一點,最後一世的風十七才放棄複闢奚商。他抹去自身千年記憶,選擇作為庸碌平民了此殘生。
秋小寒想告訴鄰安,他真的無需愧疚,風十七原就是風少雨選定的終結。他們的姻緣並不是陰差陽錯的命運捉弄,而是風少雨千年前埋下的善果。
當年短暫的相處並沒有改變帝的心意,卻讓他生出了些許舐犢之情。他離去之前將帝血化作楓葉掩去了長安天子的氣息,讓其不會被任何靈巫發現。
直到幾經轉世的少雨重新一統人族,在楓林裡沉睡了千年的龍才被他挖出來,作為人族圖騰供奉於殿堂。
然而那時還是龍蛋的鄰安並沒有受到任何庇護,一旦落在靈巫手中,不是被吞噬就是淪為煉器素材。
秋小寒很慶幸自己當時一心只想與老師作對,帝說蛋中是他的惡念不宜孵化,他便非要將蛋孵化,並且讓這孩子享受萬千寵愛,褪去一切惡念,快快樂樂地長成慈悲天子。
為此,他決定將蛋藏起來,等到解決了人族內部矛盾再於太平盛世中慢慢孵化。
他為蛋選定的藏身之處便是帝的陵墓。少雨相信沒有一個靈巫敢掀開帝的棺木,只要成功下葬,帝陵便是最安全的庇護所。
當然,為了讓靈巫們相信帝不會歸來,風氏再無威脅,他會死在帝陵之中,用悽慘至極魂魄分離不得翻身的死法。
鄰安不知道,少雨臨死前之所以伏在帝的棺木之上並不是在呼喚那個早知不會回應的老師。他為的是以自身之血遮去棺中的龍蛋靈氣。他畢竟是帝最優秀的學生,只看一次便能複刻老師的咒術。帝賦予長安的是血染楓葉,少雨留給鄰安的則是親手煉制的金縷玉衣。
他的年少,他臨死前的悲憤哀切,他往日不問世事的孤僻性情,這些都讓靈巫們對他的臨終之言深信不疑,以為他日夜哼唱的那首曲子便是帝所傳授的招魂曲。
殊不知他心中滿是叛逆,便是魂飛魄散也不會對老師喚上一聲。
他唱的只是哄睡的搖籃曲罷了,那是帝唯一給他唱過的歌,來自李無名的記憶,名為《致我已然遙遠的藍色母星》。
那時帝尚未建造輪回井,世間並無轉生,縱是靈巫也只能借屍還魂。
還魂必須吞噬生者魂魄,魂魄不全便不能施展。風少雨知道敵人不會給他複活的機會,所以先下手為強,採集風氏全族之血喂養蝕靈血蠱,又將自身魂魄煉製成母蟲器皿,雖被封印一魂一魄,殘魂依舊能夠轉移至風氏血脈所服用的子蠱,在他們死後佔據其身軀以巫傀之身重生。
風少雨憑借偃甲之術名揚天下,以至於世人全然忘了,養蠱才是風氏的看家本領。
複活之後,他撿回了用蠱之術,再不使用帝傳授的偃甲技藝。
蠱蟲毒辣,他的性子也在徵戰中變得冷漠,坐上帝位後更是宛如只知權術的政治機器。
他建立奚商,試行多種制度,在重生中不斷被自己推翻或完善。憑借過人天賦分析靈巫血脈得出修行之法,推廣之後便形成了修真門派。
他想證明自己不需要依靠老師傳授的偃甲技藝依舊能憑本事帶領人族走上星空。帝留下的爛攤子他會收拾幹淨,並比帝做得更好。
奚商的統治很穩定,他卻沒有挖掘帝陵接回藏起來的蛋。
因為那時的他是比老師更無情殘酷的帝王。即便是面對友好的長安天子,他也僅是供奉神壇保其平安,祭祀之時告一聲風調雨順便罷,全無親近交流之意。
這樣的他不可能消除那孩子與生俱來的惡意。或許,龍蛋永遠都不會有孵化的那一天。
他是寄生於蝕靈血蠱的亂世厲鬼,本以為死去那日所唱的搖籃曲便是此生最後的柔情與善意。
卻沒想到,最後並不是他拯救作為帝之惡唸的幼龍,而是鄰安喚醒了離家出走的少年風少雨。
那個風少雨還不懂如何傷害他人,即便因身份落差滿懷怨懟,唯一能想到的報複就是不聽老師的話。
純良之人的恨其實很淺,他將自己埋進老師的陵墓,等的僅是那人功成歸來時的一聲“抱歉”。
而現在這也不重要了,秋小寒重拾昔日封存的偃甲之術,所求的是將他心愛的金玉之龍放出名為風十七的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