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城對他們這翁婿關系也是頭疼得緊,他做兔子的時候連帝都敢咬,那時可沒想過與人成婚之後竟有討好岳父的一天。
可是誰叫他讓人家閨女守寡了百來年呢,雲城著實硬氣不起來,只能委屈道:“你小時候分明是喜歡這種的,每次都會被你師兄逗笑。”
“我那是給他面子,不笑他會很尷尬。”
雲城天子就算化為人形也是在離火宮做一個管理書卷的遁世長老,素來是不擅長與人打交道的。
這一開口就讓岳父的語氣又低了幾分,“你這兔子搞大了我女兒的肚子還讓她做了寡婦一個人帶孩子,你有這個臉面嗎?”
這話果真是一點臉面都沒給,雲城卻像是早知步天歌存在一般,也不意外自己當爹了,只小聲道:“我若早知她有孕,絕不會在那時出海。”
步邀蓮卻不為所動,只道:“晚了,有些事錯過就是永遠。就算以後你兒子不管你叫爹,你也得忍著。”
他們這對話簡直是在對方最痛處翩翩起舞,偏生各自語氣都還算平和,倒是叫旁聽的白辰一陣心驚肉跳,只能默默腹誹:你們極地居民說話都是這麼戳心窩子的嗎?這在外面可是會被打死的!
倒是李無名關注點素來清奇,看著他們就感慨道:“說來,你這女婿居然是看著岳父從小長大的,玄門弟子的姻緣還真是各個不走尋常路。”
雲城天子在人族誕生之初就已存在,莫說步邀蓮和步青雲,就連玄門祖師打漁人小時候光著屁股下河撈魚的樣子他都見過。若論輩分,著實是開山級別的老前輩。
他分明旁觀了這麼多年,最終還是因步淩雲走進了紅塵,精怪的姻緣確實奇妙。
雲城天子自己卻不覺這有什麼特殊之處,從前他沒有找到喜歡的伴侶所以就獨自在山上養蘑菇,後來找到了,於是就成親了。只是這樣簡單的事,何必想得太複雜?
他的性子就像是浮雲一般自由自在,很少受外界影響,如今也沒在乎李無名說什麼。
不過,李無名身上熟悉的氣息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我記得你,地之愛子!快,你去告訴帝,寒兔被極地天女抓住了,讓他放我出去!”
李無名本是挺自信一人,可地之愛子這個稱號還是讓他愣了愣,指著自己很是懷疑道:“我?”
雲城卻是不以為意,只道:“除了你還能是誰?我親耳聽見他說的,你是萬物之靈長,銀河之餘輝,他可以給自己再捏幾十億泥娃娃,唯有你無可替代。”
既是與寒兔說的話,想必是在造人初期吧。那時的帝對人族還滿是期望,自信地以為這一次有自己幹涉,人族一定能改掉從前的臭毛病。
李無名可不敢把那時的話當真,考慮到帝這些年越發暴躁的脾氣,只能好心提醒道:“這話以後別對人說,我怕你被帝滅口。”
白辰預想過雲城天子的性情。本以為步天歌的爹怎麼也不會太不著調,卻不想他竟渾身都散發著很容易被人滅口的氣息。看來步天歌還是更像娘。
就在白辰感慨精怪果然不可捉摸時,步邀蓮卻道:“這只兔子就交給你們了。你若要我走,便送他去給我外孫當牛做馬。”
他這鬼神倒是對凡塵沒有半分留戀,將兔子女婿交給白辰處置便要離去。
雲城見狀卻有些急了,忙道:“岳父別走,我答應過淩雲一定會把你帶回去。”
步邀蓮去意已決,面對他的挽留沒有任何猶豫,仍是冷冷道:“你如果真的是為我女兒好,就替我告訴她。我並不是有多愛她,只是世人認為玄門大師兄應該是個慈父,我就這樣做了。”
這話說得絕情,步邀蓮沒有任何波動,只用陳述事實的語氣繼續道:“當年認罪退出玄門,給陸問回頭的機會,奪取極地靈域救下你……這一切於我都只是維持玄門大師兄形象的任務罷了。就連現在這一番話,也是為了讓你們不將我視作白微同類才說的。”
“記住,步武神是天下第一偽君子,一言一行皆是算計,無一字發自肺腑。”
白辰自見了步邀蓮一直覺得哪裡怪怪的,如今才恍然,是了,難怪他把握不住步邀蓮的情緒。
這位步武神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自己的感情,他的反應都是理智分析了步邀蓮應該怎麼做而分配的任務。
如果說白微一生都逃不開自身愛恨,步邀蓮就是從未有過自身愛恨。
他從不知何為憐憫,也不知何為正邪,就連對步青雲的嫉恨,也是源於旁人的比較。
步邀蓮只要離開人的視線,連怎麼活都不知道。
多虧了白微的惡語相向,步邀蓮一次又一次揭開了從前不敢碰的傷疤,終於接受了這個現實。
新生的鬼神在雪中越飄越遠,只有死者冰冷的聲音落在白辰耳畔,“帶他走吧。趁我還沒找到真正的自己,還在裝正人君子,走得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