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歡的榜首之位只維持了五百年就被風十七給搶了,我看好小掌門,他一定能超越老前輩創造歷史新高。”
黑市通緝榜可是抵押真金白銀讓殺手接單的,被他一說倒像是榮譽榜一般。白辰瞅了瞅這個似乎不知緊張為何物的男人,只能淡淡道:“你似乎從不相信人族的道德底線。”
“許是少時就上戰場的緣故吧,我一直認為人性本惡。我們是為了能夠結伴群居,這才有了後天的教化和道德規則。即使是對群體有利的規則,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總歸會有人控制不住惡意。”
李無名認為道德是為了更好地活下去而誕生的東西,所以,當到了大部分人都活不下去的時候,它就會變得毫無威懾。
他曾親眼見過人吃人的煉獄,也見證了平民首領變成一家帝王的演變過程。不論是帝還是他,對人族的自制力從不抱有過高期待。
他們都相信人族會越來越強大,卻很難相信人族能真正到達曾希冀的圓滿未來。
人族還真是矛盾,一面傲慢到了極致,一面又自鄙到了極點。小狐貍不能理解這種複雜心態,只能疑惑道:“但是你軍紀嚴明,率領的李氏軍是人族史書上唯一不曾劫掠的隊伍。”
對此,李無名只是淡淡一笑:“因為我的目標不止是贏,還要在勝利之後讓我的將士作為英雄活下去。”
李無名明明不相信世上存在無暇的正義,卻還是想要盡力減少瑕疵。因為他知道,就算必須世世代代永不停歇地打補丁,人族也不能失去這樣破破爛爛的正義。
白辰靠在李無名胸前,聽著這人平穩的心跳,終是嘆道:“我從以前就在想,你還真是一個生來悲觀又滿懷希望的人。”
這是一個非常矛盾的評價,李無名聽了先是驚訝,後又欣然地笑出了聲,只覺再沒人比小狐貍更懂自己,抱緊了白辰就道:“所以我沉迷狐貍啊。最初我總用人的思維看你,只覺你深不可測難以捉摸,簡直是比白微更危險的狡猾大妖。
直到我學會了把你當作狐貍,這才明白,你的世界愛恨分明,從不存在矛盾。”
他言如心聲,白辰聞言卻抬起了頭,“我怎麼覺得你在暗示狐貍頭腦簡單?”
白辰現在是人形,但指甲仍留得很長,他的手又按在李無名胸膛,想要說些掏心窩子的話可是很簡單的。
李無名不敢惹火小狐貍,立刻補救道:“頭腦聰明,感情簡單。這可是人族羨慕不來的天賦。”
白辰姑且就把這當做誇獎聽了,手指從伴侶心髒離開。待他直起身子,餘光瞥到了隨手扔在桌上的道袍畫像,這才想起正事,連忙問:“你還記得涼王嗎?”
涼王就是被那個被江都百姓吊死的藩王,李無名怎會不記得,聞言便奇怪道:“怎麼突然問起這麼久遠的事?”
“救我的那個小道士穿著紫薇觀道袍,百行首說很可能被涼王抓了壯丁。”
白辰一言道明緣由,李無名神色卻越發詭異,“紫薇觀?”
這表現不同尋常,白辰疑惑:“你去過?”
李無名的語氣越發不確定了起來,“那年叛軍血洗長安,城外的官道早已封鎖。我和大哥逃出長安城後沒地方去,就打暈道士搶了道袍,混進紫薇觀躲了一段時間。我和大哥之所以能到江都,也是以皇家道士身份進了涼王的民兵營。”
這麼巧?說來,李無名上戰場時好像也就是十六歲……
白辰心裡咯噔了一下,試探著問:“那你……有沒有救過什麼嬰兒?”
“戰亂時期常有百姓易子而食,我從鍋裡救下的孩童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李無名努力回憶,回答的聲音有些虛。
白辰心跳得更快了,“救下之後呢?”
李無名還是不相信世上有這樣的巧事,只道:“我一個男人也沒法餵奶,就讓大哥找些叛軍不敢動的大戶人家送養了。”
普通的大戶人家絕對不可能逃過白陌毒手,但白辰還是不想放棄,又問:“你有沒有被什麼人追殺過?”
“當時不止藩王叛亂,皇子也在起兵。長安內外全是叛軍,還分屬十幾個不同勢力,每家都殺瘋了。我自然走到哪裡都在被追殺。”
長安之亂並不是人族死傷最重的一戰,但絕對是亂得最厲害的一次。那一年整個九州幾乎沒有一個地方是安寧的,軍隊遇見陌生面孔全是就地格殺,也是李無名能跑會躲才能活著走出長安。
李無名是真不記得自己救過多少人了,白辰卻深思起來。
白劍仙就是在長安郊外的破廟找到了李無名,如果小道士真是他,倒是能解釋為何白陌沒有動手了。畢竟,白微後裔怎麼也不敢來白劍仙眼前晃悠。
“那年頭肯收留孩子的人家並不多,我只能把沒人要的孩童都藏在了一個破廟裡。其中好像是有幾個嬰兒,但是男是女我真不記得了……”
事關白辰身世,李無名也是認真回憶了一番,終於靈光一閃:“對了,我和師父第一次見面也是在這個破廟,我就以拜他為師作條件,請他把那些孩子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