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白辰擅長的領域,術後療養也歸最擅制藥的姬白藥處理,獨活功成身退,這才長嘆一聲,只道:“縫合,閉腹。”
與之前相比,縫合已是最簡單的功夫。治療結束,獨活整個人都松乏了下來。他活動著胳膊腿兒,語氣也就恢複了往常的討打,只對姬白藥道:“上藥就交給你了,若是療愈不當出了炎症我可不管。”
若是從前,姬白藥聽了此言必定生氣。然而,方才她已經見識到了這堪稱醫道巔峰的精準刀法,如今只敬佩道:“不愧是魔聖獨活,簡直神乎其技。我雖精通藥學,論對人體理解卻遠不及你。”
獨活本是懶懶打著哈欠,聽著這話卻是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搓著胳膊就離她遠遠的,只道:“為什麼寸劫能被稱作魔鬼,我就偏偏得了魔聖這種名號!天道盟就是故意在惡心我吧!被你們誇一句我得吐上一個月!”
他除了開顱是什麼都不管,姬白藥又要負責上藥,收拾器械自然就成了寸劫的活。
寸劫本就不愛收拾,更不喜歡魔鬼這種莫名其妙的名號,見獨活居然還有心思閑聊,立刻就斜了一眼過去,“你這是懷了吧?”
論言語殺傷力還是魔修最強,獨活聞言便是一怔,忿忿道:“靠,你今晚最好別睡,我一定給你肚子裡縫顆蛋進去。”
對此,寸劫只是用行動證明魔修並沒有同門之誼,“懂了,出了這門我就下毒,讓你活不到今晚。”
自相殘殺是這兩位從小就養成的獨特愛好,尤姜可不想給他們收拾爛攤子,這便直接趕人:“你們兩個小皮蛋可以滾了,少在這裡礙手礙腳。”
治好了人就讓醫師滾蛋,這種事也只有魔修做得出來。然而,獨活聞言卻如臨大赦,連門都不走,直接就跳窗溜了出去。
寸劫倒是穩重許多,他選擇從門滾,貼心地替他們關上門之前還不忘拍一番尤姜馬屁,“果然不愧是前教主,忘恩負義過河拆橋,簡直魔修楷模。”
寸劫的真誠誇贊每一次都能讓尤姜找回年輕時的揍人激情。
就在尤姜認真考慮該讓他們躺在病床上幾個月的時候,姬白藥只能一臉不解地嘆氣,“身為醫師被誇醫術高超居然會惡心,魔修的世界果然難以理解。”
此言讓尤姜眼神動了動,他回頭看了一眼躺著的步淩雲,難得放平了語氣道:“他小時候也是以醫術為傲的,現在只是長大了而已。”
此言讓姬白藥露出了疑惑神色,尤姜見狀只是淡淡道:“世上沒有永遠成功的醫師。但患者家屬常常忘記導致患者死亡的是疾病和傷情,而非全力治療他們卻沒有救回來的醫師。正因他是魔修出身,一旦治不好便是最好的背鍋物件。”
白辰本在觀察步淩雲情況,聽了這話倒是明白了獨活怪脾氣的由來,難得嘆道:“畢竟疾病從來不聽人無理取鬧,但一個慈悲的醫師卻可以用來肆意撒氣。”
獨活是魔教唯一專修醫道的修士,其實沒有多少攻擊能力。然而,就算是隻會救人的他在江湖懸賞仍位列前十。
第一次被患者家屬追殺的時候,獨活還會跑去長安找尤姜哭訴。如今倒是已經習以為常了,即使歷經失敗走到了醫道巔峰,他也不再擔負任何期待和希望。
現在的他修習醫術只為壯大魔教,再不會天真地去拯救任何人。
世上大多數人都希望能讓世界變得更好,可是不論什麼時代,人間總能養出新的魔修。
尤姜相信人性本惡,如玄門一般的善者才是極少數的變異品種。如今他也是冷冷道:“魔修的信條就是絕不為自己以外的人犧牲。榮譽不過是上層給的枷鎖,感激也只是毫無價值的虛飾。這些東西並不能讓人活下去,反而很容易哄著人去送死。”
魔修的世界遠比正道冰冷,這一番話讓眾人都沉寂了下來。還是付紅葉適時在視窗出現,輕笑著打破了沉默,“前輩的嘴還是這樣厲害。”
正因獨活展現出的本事已是當之無愧的醫道巔峰,尤姜想起那居高不下的懸賞才更是生氣。如今付紅葉一來,他更是怒道:“笑什麼笑,你就是那個被人哄一鬨就當場以身殉道的蠢貨!”
然而,世上唯一能制住尤姜的就是付紅葉,只見楓紅之龍抖了抖葉子,又是溫柔一笑:“但你偏就深愛著這樣的蠢貨。”
此言一出尤姜果然不發脾氣了,恨恨地揪了揪他的葉子,又捨不得把龍的鱗片直接拽下來,只能扭頭就走,關門時還不忘忿忿道:“這只龍本座不要了,你們玄門趕緊撿回去!”
被遺棄的龍倒是有恃無恐,只是對眾人輕輕道:“魔修不習慣與人友好相處,各位莫要見怪。”
白辰複活後少與魔修打交道,如今看來,果然與五百年前的作風已是大不相同。他聞言便不由感嘆道:“這一代魔修變化很大,難怪你會選擇留在魔教。”
說到底,天道盟之所以能容忍魔教存在,付紅葉的態度至關重要。龍眷顧所有人族,直到現在仍是如此。
“拒絕成為好人的修士並不一定是惡人。雖然人族必須靠群體秩序才能延續,但我還是想給不合群的人一個容身之地。”
楓葉之龍的眼中永遠是憐憫眾生的仁慈,他已決定常駐漠北,如今便對步天歌輕笑道:“所以,大群體的秩序就交給你了,我的後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