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袍?帝冕?不,王就是王,妖王的氣息獨一無二,九尾白狐根本無需任何人族造物來宣告自己身份。
妖氣散出的這一刻,萬籟俱寂,妖王的登基大典開始了。
白辰知道,白危月正看著他,無形之龍也盤旋在山頂注視著他。妖族於人族,是可以付出代價除掉的絆腳石還是不可征服的對手,都將由他今日的表現決定。
壓力與日俱增,真到了這時候,九尾白狐反而不緊張了。他抬眼看著前方深不見底的大裂谷,想象著白危月一劍斬斷陸地靈脈喝退極地天女的風姿,最終只平靜地仰起頭,發出了今天第一道嚎叫。
這不是人族的語言,也不是平日與李無名撒嬌的嗚鳴聲,而是九尾狐傳承了百萬年的作戰之聲。在人族尚未誕生的年代,它們憑借叫聲、氣味、表情進行各種交流,不需要任何詞句,就能從語氣中辨別出對方的所思所想。
世人總認為,妖族是沒有語言和文字的,他們守著祖宗留下的家業,沒一隻想要變通。因為懶惰又不思進取,所以只能在天災之後被人族淘汰。
白辰曾經也是這樣想的,直到他遇見了商月狐。
妖族的確用盡全力將所學所得歸為己有,正因如此,他們的強者曾達到了個體的極致。
青丘有過活了上萬年的長老,他能憑借肉眼記住天上每一顆星星的執行軌跡,不需要任何翻閱任何文書,僅靠記憶就將墜落的天星是哪一顆脫口而出。那位長老,提前一千年就預測出了天星之劫的到來。
青丘也有將天地靈氣瞬間收歸己有的術法,那時的洪荒妖獸甚至能夠獵殺精怪獲取飛升的力量。在天星墜落之前,他們就是憑藉此法吸收靈域,成功將族中強者遷徙。
洪荒時代的最後一千年,一部分妖族決定守護故土對抗天災,為了壯大自身力量,他們打破了血脈桎梏,頭一次與其它妖族交流心得。
在這期間,他們開始細化叫聲的含義,創造了各種簡單圖案指代世間萬物,甚至還以此衍生出了構建簡易靈域的術法。這就是語言、文字、陣法的雛形。
在九尾狐族的帶領下,妖族已經醒了,他們在竭盡全力地想要活下去。只可惜,一千年的時間遠遠不夠,最終一切於天星之下湮滅,妖族文明還沒來得及誕生就被毀滅。
這是商月狐的永世之恨,他看著現在人族就好像看見了五千年前自己望著星空所暢想的未來。看得越多,便越恨那些離去的妖。
他忍不住想,如果那些最強者沒有逃離,如果他們能夠集結所有地面妖獸之力對抗天星,最後的一千年是不是能做得更好?那樣,這片土地會不會還是屬於他們的青丘?
可惜,世間沒有如果,青丘已死,世間只餘九州。而今,天星再臨,人族三方勢力決定和解共抗天災,走了和當年妖族完全不一樣的道路。
商月狐留在魔教,想看的便是這條路的終點。
相認的這幾日,商月狐只教會了白辰一首歌。那時,頭一次認真研究聲音的狐貍們將特別的叫聲彙聚在一起,發現這樣的高低起伏非常好聽,便口口相傳一個教一個地學會了。這就是青丘大地上誕生的第一支歌謠。
在最初相信自己可以戰勝天災的時候,商月狐常常和同族們聚在一起望著遙遠星空唱這首歌。這首歌謠沒有名字,只有它,商月狐不想用人族文字賦予意義。
這首無名之歌本該由數十隻九尾狐合唱,如今卻只剩下白辰一隻獨唱。雖是如此,當那穿越五千年漫長時光複蘇的狐貍歌聲再次於青丘遺址回響,整片靈域都隨之蘇醒了過來。
狐貍鳴叫的聲音悠遠空靈,籠罩了大雪山五千年之久的沉鬱雪雲轟然消散,陽光沒有縫隙地灑落在每一寸雪地。
這一刻,山頂仍是層層積雪,但是,自他們站立的雪原開始,雪化了。
先是最底部的雪原,再是中低部的山林,千年積雪瞬間消融,就在眾人眼前化作水流填入了裂谷之中。
歌聲結束之時,雪域停滯了五千年的四季終於回來了。一切回到了春天該有的模樣,高山仍是遍佈積雪,山腳的草木卻開始發芽,平原上被積雪掩埋的凍土重見天日,裂谷化作了深不見底的冰河。裂谷之上由白危月劍氣化成的風雪也散了,露出了對岸的真正的面貌。
那也是一片荒蕪的雪原,而雪原盡頭,是飄滿了浮冰的海洋。
這種風景步天歌太熟悉了,第一時間就道出了它的名字,“北海。”
林開天聞言又是一驚,“你說什麼?大雪山南部的盡頭是北海?這怎麼可能?”
北海是人族探尋過的至北之地,與極北之地相連。這樣的海域竟與大雪山僅僅隔了一片雪原,說來簡直匪夷所思。
然而,這僅僅只是開始而已。伴隨雪域春季的回歸,所有赤狐分作三列自山上奔跑而來。大雪山遍地都是狐貍,成群結隊也沒什麼可奇怪的,但是這一次,每一隻赤狐身後都跟了一朵雲。
更神奇的是,當赤狐們整齊地在賓客面前停下,那些貼身保護他們的雲竟整齊地連成了一片,就這樣圍繞著眾人變成了
一串長亭。長亭蔓延十裡望不見邊際,雲層卻又精準地在每個人面前凝聚成了桌椅。雲桌鋪開,便露出了尚且冒著熱氣的菜餚和酒水。
這種自主操控雲層的手段聞所未聞,就在眾人試圖研究時,雲聚集而成的十裡長亭卻託著他們漂浮了起來,上升期間竟穩如平地,連酒都未灑出一滴。
這就是赤狐族從冰川時代活下來的底牌。赤水天女曾是實力僅次塗山天女的強大存在,她知道自己扛不住天星,也知道天要殺死她養大的狐貍。
這些膽小的小毛團始終相信她,直到災劫來臨前都依偎在她身邊瑟瑟發抖。在那個其它妖族瘋狂尋求飛升之法獵殺精怪的末世,只有赤水狐想方設法帶著母親四處躲避。即使被各種兇猛妖獸嚇得到處逃跑,他們仍只會灰頭土臉地跑回來蹭著赤水天女種的樹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