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停雲的記憶中,白微還是那個上臺唱戲下臺偷菜的胡來妖王,看上去根本不像史書記載的那般厲害。如今的轉變讓她有些不適應,然而白微過去的和善模樣還是讓她沒法敬畏,微微一愣便厲聲警告:“別忘了我們的交易。”
養尊處優長大的年輕人總是有種莫名其妙的自信,不過,白微並不討厭這種可以讓人族更快滅亡的特質。他撫摸著這尚未完成的棺材,將一切殺意都掩藏在平靜神色之下,“白陌答應讓你成為水月山莊的新主人,我不會讓他失約。陸問明日便以客卿的身份替水月山莊迎戰萬壽書齋。”
這回答讓月停雲神色一緩,她知道這一戰是自己贏了,想起這些妖族背後的勢力和正於城外備戰的萬壽書齋,不由嘲諷道:“百行首還以為自己勝券在握,卻不知我早已決定退出天道盟的無聊遊戲。點到為止的戰場?可笑,這世上強者為尊,手上不沾血如何能稱霸天下?”
這個白微對與她談話沒什麼興致,也沒有接過話茬,只淡淡問:“你師父似乎趕回來了,不去看看她嗎?”
提起月星石便壞了月停雲的好心情,“有什麼可看的,到底林開天才是她的親生兒子,她永遠也不會站在我這邊。”
“按照我們的計劃,她會身敗名裂再無翻身之地。好歹是將你養大的人,你倒也狠心。”
月停雲沒想到白微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不過越是心軟的對手便越好對付,她也就冷笑道:“欲成大事便容不得婦人之仁。你們要月星石,我要莊主之位,你只需完成交易就夠了,滿手殺孽的狐貍裝什麼大善人?”
白微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說出的話意味深長,“你說得對,仁慈是這世上最多餘的感情。”
這種反應讓月停雲覺著有些詭異,可她又找不出哪裡不對,離去前只能再一次警告道:“若你違反約定,我會立刻向風十七告發你們佈置的一切,大家同歸於盡。”
白微已經很久沒被人威脅了,他依稀記得上一個威脅他的人體格還不錯,被天狼族風幹了用作軍糧吃了挺久。可是現在天狼族已經被白陌殺得差不多了,又該怎麼處置呢?聽說人族有道叫泥鰍鑽豆腐的名菜,師父曾誇他學東西極快,要不試著學一學?
垂首打量著木板的狐妖一臉認真,彷彿現在除了完成手上的活他對什麼都不感興趣。就連隱藏在陰影中的同夥也沒想到他在思考的竟是這樣令人毛骨悚然的問題,待月停雲走遠便提醒道:“別相信這個女人,她一直在找你的弱點,正考慮如何才能殺我們滅口。”
白微對同族倒不吝嗇笑容,這就輕笑道:“不愧是生來就能感知惡意淨化汙穢的九色鹿,一切惡念都瞞不過你的眼睛。若沒有你,白陌還真找不到這麼多可以利用的人。”
原來此妖便是隨妖王後裔離去的九色鹿,看來他跟隨白陌已有些年頭了。九色鹿厭惡一切不淨之物,如今卻連自己都失了純淨之心,這話在他聽來只覺刺耳,當即冷哼一聲,“與其諷刺我不如管好你那廢物孫子,自從在鄰安見了步淩雲他就不對勁了。”
他口中的孫子自是指陸問,白微對後嗣還是頗為重視的,聞言便道:“天道劍意只要道心不亂就不會輸給任何對手,這些年他的道心一直是亂的,以至於殺幾只天狼都不夠利落。如今確定步淩雲活得很好,他的心就不會再亂了。”
話至此,他卻又是輕聲一嘆,“雖然他最終一定會後悔。”
這等評價讓九色鹿有些好奇,“因為你後悔了?”
這是一個危險的問題,若換作千年之前,提問的妖不會有活著說出第二句話的機會。幸運的是,裂魂後的白微化身共享所有活時記憶,縱是其中最殘暴的一個,也記得死去之時白危月看他的眼神。那雙眼睛凍結了他所有的戾氣,以至於他現在僅是動作一頓,淡淡回了一句:“我和他不一樣。”
九色鹿能感知一切惡意,雖只是轉瞬即逝的殺念,仍令他立刻就逃出了古宅,只留下了淡淡的一句話,“我不懂你們這些臭狐貍。總之你別忘了,滅絕人族之後江南這片土地歸我九色鹿一族。”
白微殺的妖也不少,他並不在意同伴對自己的懼怕,只是繼續看著那處角落。九色鹿離去之後陰影中的另一隻妖便顯出了身形。黑色鬥篷隱藏住了她的面容卻藏不住九條尾巴,那尾巴上每一根白色毛發的尖端都是淡金色,即便沒有陽光也自帶一圈碎金光暈,她不習慣地將這些尾巴都藏在陰影之中,這才抬起頭,露出了神色複雜的眼眸:“沒想到妖王白微竟是生了這樣一張臉。”
白微知道她在驚訝什麼,可他不打算回答,僅是回以一個淺淺微笑,“很高興見到你,九尾狐族最後的母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