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李無名忽然明白了白危月為何會在大雪山守了五千年。只有得到劍仙傳承的他才知道師父擁有何等力量,他們並不是透過丹田儲存靈氣,那枚被施以巫術的心髒連結著另一個靈力源。李無名不知其在何處,他只知自己成了這副模樣之後便再沒有缺過靈力,就像現在,他的護體罡氣已自發抵擋天雷許久,身體卻不見一絲疲態。他還不曾全力出劍,但他知道自己可以擊碎天上的日月星辰。
如果要說人與妖有何不同,那就是人永遠懼怕危機的到來。縱使長安部落已經無比強盛,帝仍未忘記讓洪荒妖族幾近滅絕的天星之劫,他相信那不會是最後一顆墜落的天星,所以,從五千年前就為再次遇劫做了準備。
既然天星墜落將毀滅九州大地,那就在天星尚未突破天網時就將其擊毀。這是古人族樸素直接的思維,隨之誕生的便是一直守在人間最高峰的白危月。
白危月精通巫術又鑽研修真之道,甚至埋身雪下感悟天地規則,為的就是當災劫來臨時能夠守衛故土。他唯一沒想到的是,天星未至,膽敢與天鬥爭的長安部落卻在頻繁內戰中逐漸崩潰,出關之時,他已成了人間最後的巫。
不過,這也不重要。白危月並不是為同族爭鬥誕生的巫,他的敵人從一開始就是漫天星辰。人還在,天還在,他便要不斷強化這具身體,守著人族,直至戰死。
他以為自己不會累的,卻不想人族最強的巫卻敗給了感情這般虛無縹緲的東西。
他從沒想過殺死摯愛的感覺如此難受,甚至讓他不想再次出劍,所以他為自己創造了一個繼承者。
李九州,這個孩子的魂繼承了他和白微所有優點,又拔除了他們的缺陷,本該是天下最強的人,可是,他也愛上了一隻狐貍。
劍仙一脈的殺招共五式,
其一破天網,名挑簾
其二碎星辰,名碎星
其三上九天,名奔月
其四滅金烏,名射日
其五隔天地,名補天
此時李無名所捏劍訣便是碎星的起手式,風十七已經告知他目標所在,只需上皇劍出鞘,劍仙五千年積累的靈力就足以穿破九天直取星辰。師父的阻攔是他唯一的障礙,而他也準備好了說服師父的理由,“師父,龍需要天星碎片。”
果然,正因白危月出身於長安部落,他更不能拒絕龍的要求,聞言就下意識放鬆了對徒弟的限制。待發現李無名已趁機拔出上皇劍,這才輕聲一嘆,“不要給他太多力量,殺死他的滋味不好受。”
“這世上哪有一輩子的英雄,皇帝老了要退位,臣子到了年紀就該養老歸田,更新換代才是人族保持活力的根本。師父,你老了,在大雪山圍著火爐摸狐貍就夠了。殺死白微的任務,守護人族的職責,都交給我。我將用一生守著白辰,讓人與妖共同抵禦世間一切天災,若白辰違背諾言入侵人族,我就與他一同死。”
李無名聽懂了師父言語中轉瞬即逝的蒼涼,可他不會停手。持劍的男人露出了爽朗的笑,眼神勇敢且充滿希望,就像是千年前努力習劍的白微,只是瞧上一眼就能讓人相信活著真是一件好事。
新一代劍仙手握遠古之劍,凜冽劍氣直指蒼天,和白危月不同的是,他永遠是笑著走上戰場,用有力的話語穩定軍心,“師父,最可怕的敵人是沒有任何退路的敵人。人妖若是交戰,就算沒有九尾白狐,就算我們贏了,妖族臨死前的反撲也足以令平民百姓死傷慘重。我認為阻止權貴為私利發起的無意義戰爭也是保護人族的手段。”
白危月其實可以反駁他,可是他說不出口。他想起了千年前的那一天,白微站在獵戶的血泊中對他悽然一笑,他說:“師父,怎麼辦,我已經是大雪山最後一隻雪狐了。”
那一刻白危月就知道,他的小狐貍再也不可能如過去一般歡笑。
白危月是人族最強的巫,他練就了足以分清每一隻狐貍的眼力,從遙遠的雪域尋來了和白微最像的雪狐放養在大雪山。可是他們都知道,這些並不是白微的同類。就像人族的蠻族與中原人,雖然在妖看起來都是人,人自己卻一眼就能分出彼此差異。
最終,白微還是走了,從此師徒背道相馳,再見只論生死,不論情義。
或許是感知到了下方白微化身的死亡,白危月的神識完全沉寂了下去,李無名終於掌控所有靈力,他抬起頭,毫不猶豫地揮出了人族至強的一劍。
天網破,星辰碎,金龍起,萬雷歸。
這一天,星辰墜落,九州生靈無一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