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在潛入不似城時就已服下劇毒。這個化身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今日不論風十七來不來,他都會死在白辰面前。
魂魄一旦毀滅就不可再生,若魂魄殘缺,原主要麼瘋狂要麼痴呆,反正不會有好下場。風十七學識何其廣博,靈識隨意一掃就看破了白微的秘密,他也沒想到這只老狐貍對自己都狠到了這個地步,終是無奈道:“居然施展裂魂之術,你也不怕神識破碎變成瘋子?”
白微當然不怕,反正千年前他已與瘋子無異,如今再瘋一些又如何?
裂魂之術的缺陷就是化身具備自我意識,最後未必會聽從本體命令。當初的何歡便是以裂魂之術將自己分裂成了魔君與劍君兩個個體,最後反而被化身勸到了改邪歸正的道路上,足以證明這法術的風險多高。
然而,白微並不擔心這個副作用,他相信不論施展多少次裂魂之術,只要共享了一生記憶,化身最終都會走上和本體一樣的道路。
就像是來到白辰面前的這個化身,他的神魂碎片來自白微在大雪山的記憶,正是對白危月最眷戀的時候。但他寧可將白辰送給白危月也不會再回到大雪山,如今知道自己即將消亡,所留下的遺言也與人族無關:“天子冕下,再讓我與自家小狐貍說幾句話如何?作為交換,我可以回答你的疑問。”
裂魂之術是九尾狐保命之法,白辰自然也會。他只聽談話便猜出了事情始末,對於白微這個化身為何要來尋找自己也有了答案。他走上前,見龍未曾阻攔,這便開口道出了猜測:“你說贏到最後的新生代才有資格挑戰老首領,不經過比試哪有勝負,你已將白陌安排妥當,如今該讓我上場了,對吧?”
白微為什麼要對他透露白陌的存在?又為什麼要道明李九州與鄰安城的過往?若他的目標只是支援白陌根本沒必要這樣做,他要的是白辰與白陌互相競爭,從中選出更好的一個。
鄰安過往白微是對白辰說的,老狐貍是在提醒他,人族已將自己的天子養成了九州龍脈,而這強悍的精怪還欠了李九州一個救命之恩。對如今的大雪山而言,這是一個極具價值的籌碼。
白辰看破了這個祖先的來意,可他也不知這於大雪山是利是弊,正在權衡得失時,看著他的白微開口了,“你為什麼想成為妖王?”
這個問題讓白辰愣了愣,最後還是給了答案,“為了讓我的部族能夠延續下去。”
很樸素的回答,白微聞言卻默了默,“生存第一,你是這麼想的?”
“是。”
“年可以變成被自己吃掉的存在,只有某一天會保持自己原形,若你足夠聰明,就能找到他。”
白辰斬釘截鐵的回答讓白微笑了,他好像真的很高興,不止透露了重要情報,甚至很快履行了對龍的諾言,“龍,九州靈脈已歸你所有,可惜陸地之外尚有廣闊海洋與人跡不至的極地冰原,你未必是最後贏家。”
風十七當然知道外界尚有其他精怪存在,四海天子與極地天女便是海洋和極地冰原所形成的精怪,它們千年來都拒絕人踏足自己領地,可人卻不能停下探索的步伐,如今天子天女終是忍不住出手了。
只是,這兩個棘手的同類選擇合作倒是讓風十七感到意外,不由懷疑地看向了白微,“你為什麼告訴我這個訊息?”
“天子需要的是生活在自己土地上的活物,至於那個活物是人還是妖,於你而言並沒有什麼區別。”
白微是預估時間對自己下的毒,如今毒已流竄全身,他的聲音也微弱了不少,但面上的笑意卻絲毫不減,仍是昂首看著空中的巨龍,“你不是長安天子,沒有他那樣深愛人族。人滅絕了地面那麼多種族你都沒有阻止,若有一天人族被滅絕,只要新的種族不危及靈脈,你也可以接受它們成為陸地的新主宰。既然如此,我何必與你為敵?比起海洋和冰原,終究還是豐饒的九州大地更適合狐族繁衍生息。”
這片豐饒大地曾經屬於妖,人將妖趕走成為了大地的主宰,白微想做的和人族祖先一樣,他也喜歡這片土地,所以他要將人滅絕,讓其成為妖的居所。不,現在的他甚至比過去仁慈了許多,只要人族的強者死幹淨了,最富饒的土地歸妖族所有,他也不介意在深山老林中圈出幾個妖族看不上的棲息地分給人,名字就叫瀕危人族保護區如何?
比起酷愛冰雪的極地天女和無水不歡的四海天子,熱衷於培育各種花草樹木的九州大地無疑更適合妖族生存,如果不是逼不得已,白微並不想毀掉這片靈脈。
可惜,白陌並不這麼想。
“生存高於一切,沒有任何情感道義可以淩駕於種族存亡之上。愛不可以,恨也不可以。白陌放下了愛,卻放不下恨。你放下了恨,卻未必能放下愛。我很期待你們的勝負。”
白微說出這些話時一直看著白辰,他還有一些話沒說。他和兩個後裔不一樣,不論是恨還是愛都已放下。他曾愛一個人勝過生命,曾在滅絕的恐慌中拼命留下後裔,也曾痛恨踩著獸族屍體活得風生水起的人,如今都放下了。裂魂這麼多次,每一個白微心裡只記得一句話——劍之大道,為國為民。
這是師父教他的。若要說有什麼不同,大概就是白微的國與民並不是人吧。
那些年,他在大雪山勤學劍術,熟讀一切人族書卷,自認天下再找不出比自己更用功的徒弟。卻不想,努力的結果就是他今生再也不可能站在師父那一邊。
師父所恨的,或許就是他將劍仙一道學得太好了。
白微已經死習慣了,毒發倒下的那一刻也沒有任何慌亂,他甚至能控制倒地的姿勢,讓吐出的毒血不去弄髒皮毛。最後一刻,化為原形的千年狐妖仍看著白辰。沒用那張和李無名一模一樣的臉死在白辰面前是他對後裔僅存的照顧,他想了想,終是認真叮囑了一句,“風十七一定會解剖我,這張皮你就剝下來送給白危月吧,告訴他,以前的舊了,這張剛換過冬毛,手感好一些。”
此言一出,白辰忽然明白了他為何會選擇中毒這個死法,諸多死法中只有這一種將皮毛儲存得最好,剝下來也就最完整。這是古時候獵戶在大雪山捕獵雪狐最常用的手段,只不過他們不會用上致死的毒藥,畢竟達官貴人們都認為活著剝下的狐貍皮更漂亮。
這種連生死都拋之腦後的敵人最為可怕,縱是見過大風大浪的龍也默了默,最終只嘆了一聲,“是個狠角色,人族有麻煩了。”
今日揭露的秘密可真是一個賽一個驚人,白辰都有些麻木了。他抬眼看著這掌管著整個九州靈脈的強大天子,只問了一個問題,“李無名在哪裡?”
風十七既然一直在高空擋著雷劫,飛上天空的李無名自然是碰見他了。白辰可不信這只龍會好心到特地來保護他,只怕是被李無名趕來的。
果然,金龍聞言眼中就露出了幾分揶揄之色,尾巴甚至快活地在雲間抖了抖,這便用看好戲的語氣給了回答,“他啊,按照我們的交易,上天摘星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