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行首對如今的玄門倒是不怎麼懼怕,只輕笑著回應,“玄門底蘊深厚,祖上強者無數。”
此言聽著是恭維,對照著如今玄門衰落的形勢卻是極為紮心,步天歌臉色已是沉了下來。然而,在場還是有人只一味分析著事件不為外物所擾,秋小寒見百行首突然不說了,立刻不滿地抬了抬眼,“最後一個。”
“那便是秋府主你了。”
誰能想秋小寒這一開口卻是將火引到了自己身上,百行首此言就連風十七都有些不信了,抓起秋小寒的木製假肢便道:“你看著他的輪椅和手把這話再說一遍?”
百行首對此質疑卻是絲毫不虛,搭在腕上的拂塵換了個邊,這才悠悠解釋:“秋府主自己當然不行,但蒼天府近日新制了一批偃甲劍士。修士出手各有習慣,一隊人就算再怎麼訓練出劍時也有所偏差,經驗老道的修士一眼就能看出傷口出自不同人之手。偃甲人卻不同,他們的一舉一動都由秋府主精準控制,多人使出宛若一人的劍術也不奇怪。”
偃甲劍士乃是蒼天府絕密,至今從未向外界展現,這萬壽書齋居然也能得到訊息,可見其耳目當真可怕。不過,他說得有理有據,眾人也就不由齊齊看向了秋小寒。
對此,半身都是偃甲的秋小寒神色未動,只回以果斷的三個字,“不是我。”
他只否認覆滅天狼族卻未否認偃甲劍士的存在,可見蒼天府當真擁有匹敵劍仙的手段,各派聞言已是暗暗警惕。
百行首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心,總之話說完便將自己撇了幹淨,“在下只是列出了所有能達成作案條件之人,具體是誰,還待盟主定奪。”
他列出的五個嫌疑人,付紅葉明面上已死,邀劍客生死不明,秋小寒沒有理由對付天狼族,終究還是劍仙一脈最可疑。
賣油翁素來就和萬壽書齋作對,如今見此人東拉西扯似有維護大雪山之意,當即就厲聲道:“兩個死人一個廢人,你倒是全心全意去給那狐妖找擋箭牌。我看就是李無名做的,什麼神秘妖族不過是藉口罷了。”
散仙聯盟的宗旨就是萬壽書齋贊同的事他們就反對,萬壽書齋反對的事他們一定全力贊同。風十七也沒把這只會和百行首抬槓的人當回事,只是若有所思地敲著桌子,“這些年但凡天地間有雷劫,萬壽書齋都是第一時間趕去驗證記錄,按理說不該有散仙能逃過你們的耳目。”
修士渡劫動靜極大,若有散仙誕生斷不會悄無聲息,如此確實也找不出其它可疑之人了。這件事若依白辰所言是一支妖族勢力所為,這五人必然就有其一與妖王後裔混在了一起。
付紅葉和秋小寒出身名門自是看不上這種地下勢力,劍仙一脈痛恨妖王可能性也不大,至於邀劍客,其門下最有出息的徒弟早已亡故,按理說不會有什麼傳人,難道真是他還活著?
除此之外,便是另一個可能性——白辰說謊,此事就是李無名所為,一切解釋只是為了讓天道盟放鬆警惕與其合作。
這個問題的答案直接決定天道盟以何種態度對待大雪山,風十七一時也不能輕易決定,只能暫且將疑問壓下,視線掃向眾人,“你們給我交個底,這件事有沒有十席參與?”
這一問就讓眾人神色齊齊一變,就連從不參與紛爭的相星閣之主都說了話,“我們討伐那天狼族是天經地義,就算真找出了那屠盡天狼的劍客,也當立碑作傳以義士相待,何必遮遮掩掩?”
“就算那人是李無名?”
相星閣主天相之術,其主占星士相信一切都是命裡註定,對待各種糾紛原是不多話的,這時候卻也搖了搖頭,“這不一樣,李無名為狐妖所惑一心一意都為那狐貍精,早已算不得正道修士。”
占星士已是隱士一般的人物,他都如此,可見白辰在人間確實聲名狼藉,天道盟對待大雪山並不是友好態度。
當然,如何洗清自己是那小狐貍該擔心的事,風十七可沒興趣做這個好人,此時只淡淡警告:“但願你們真的沒摻和進去,我這個人脾氣素來不好,若是讓我查出誰擅自行動,別怪我下手無情。”
他也沒做什麼兇狠神色,只平淡的一句話卻叫在座之人都是心中發涼。百行首見他不再追問便知風十七心裡已有了結果,連忙就提醒道:“盟主,妖族拿著玄門正宗、不知門、萬寶堂三方信物進入人族腹地,如今就在東陵城內。這樣的大事可比天狼族重要。”
妖族來訪並不是天道盟共同決議,而是白辰拿著三家信物自行前來。這樣的做法毫無疑問壞了規矩,林暄一聽就知不好,連忙解釋道:“有一說一,我家兒子給出信物只為邀請那九尾白狐偷偷相會,誰知道他竟拖家帶口把整個大雪山妖族都搬了來,這可不能怪我萬寶堂。”
萬寶堂果然是商人本色,此時斷不會承認與妖族存在交易,百行首見狀便是一笑,“九尾妖狐天姿國色,年輕人一時把持不住也是有的。”
他這一說賣油翁可就不能安靜了,直接懟上了林暄,“萬寶堂眼饞妖骨許久,與妖狐相約不會是沉迷他美色那樣簡單吧?”
不知門誰也得罪不起,玄門聲望太高也動不得,這件事要找個門派背鍋便只有萬寶堂了。林暄知道他們一個以商賈立身的門派居於天道盟二席必定遭人眼熱,此時心裡已是急躁,眼看這老貨竟把事情擺到了明面上,風度也就維持不住了,指著賣油翁就痛心道:“你個老傻帽,他自個兒當好人拿你當槍使,你看不出來嗎?”
萬壽書齋如今是第六席,位於其上者,不知門和玄門尚且不能動,小雷音寺深淺不明也不好招惹,要想繼續提升,也就只有把蒼天府和萬寶堂拉下來了。不過他們有自己的風度不好出頭,萬事都與萬壽書齋作對的散仙聯盟便是最好使的一杆槍。
在座之人沒一個頭腦簡單,對百行首的小心思也都清楚,任他們吵著只當沒看見。然而玄門到底心繫百姓,步天歌還是認真提醒道:“五百年道行的上位妖族已堪比渡劫期修士,這次足足來了三十餘只,更有神通莫測的九尾妖狐和劍仙傳人,若發生沖突怕是死傷慘重。”
他一開口林暄便找到了救星,不再去與賣油翁分辨,只配合道:“東陵城中已是萬戶人家,周遭城鎮也是繁華之地,確實不宜開戰。反正不能打一架,不如就大方點,迎這新妖王進城,看他能說些什麼。”
妖族開放通商得到最大好處的自是萬寶堂,林暄再急也沒忘打著賺錢的算盤,倒是賣油翁又涼涼道:“人族這城就是為抵禦洪荒妖族所建,自長安部落以來安身立命五千年,就沒有主動迎妖族進城的道理。這種醜事老頭子可不做,誰是那妖狐姘頭誰去。”
他這樣一說誰還敢擔上違逆先祖的罪名,妖族本就野性難馴,若那一堆熊妖進城惹了事,最後還不是誰負責接引誰謝罪,吃力不討好的事誰也不想做,各派自是鴉雀無聲,無一主動請命。林暄見冷場也是急了,只能怒視這攪屎棍,“這次教書匠沒開口啊,你槓我作甚?”
對此,天道盟抬槓能手賣油翁一臉理直氣壯,“老頭子是貧民,你是財主,我看你不順眼需要理由嗎?”
“你這話竟說得我無言以對。”這散仙聯盟攪混水是一流,林暄也拿他沒辦法,只能沉痛地坐下。
林暄息事寧人,但這不代表步天歌會將方才的話當作沒聽見。這些天關於玄門掌門與九尾妖狐的風流逸聞越傳越盛,步天歌立志清修一生斬盡桃花,無端惹上這些流言本就憋著氣,如今聽見“姘頭”二字瞬間爆發,“你方才含沙射影是在說誰?”
玄門掌門雖然年輕卻沉得住氣,百行首可沒見過他如此沖動,見狀自是毫不猶豫煽風點火,對著賣油翁就言辭懇切地教訓道:“玄門是道祖之後,不可亂說。”
賣油翁果然一點就著,不止忘了慎言,甚至說得更狠,“當年劍君魔君同出一源卻結為道侶,上代掌門更是直接跟著魔魁去了漠北,左右你家祖上就有以身飼魔教化邪道的傳統,步掌門若真對九尾妖狐有意大大方方承認就是,我們也不會驚訝。”
此言已是質疑玄門根本,頓時讓步天歌站了起來,“你是說我為私情偏袒妖族?”
“難道不是?與他見了一面便結伴同行,永孤山這樣孕育著精怪的靈脈拱手相讓,不愧是玄門掌門,好大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