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望安沒多想:“當時是嫲嫲你啊。”
阿嫲不置可否,抿著嘴後仰,搓手微笑。
“你媽回來了。”
話音剛落,麥望安捧著山楂糕,靜靜地看見門口處,有個身著條紋裙的女人站在那裡。
從年末結束,到現在,母子二人已經八個月沒有見面,上次聯系,還是軍訓之前的那一通電話,也沒說得上幾句,便匆匆結束通話了它。
母親在麥望安的世界裡,是個親近又遙遠的存在。按理說這麼多時候未見,就像擁抱阿嫲那樣,合該去抱一下媽媽。可麥望安如何也邁不開腳步,他的大腦是空的,在外人看來,好似被喜悅沖昏了頭腦,這才導致傻頭傻腦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實際上只有他一個人知道,母親的出現,像一顆星辰劃過無窮無盡的黑夜,讓人感到模糊又疏遠,轉瞬即逝。
不論是休息或是請假,她都丟下自己,坐著費時費力的工具,回到濰坊這邊來看看他。
他從母親那裡感到一絲溫暖的愛。
這份愛他曾經擁有過,好像在上一世,母親在聽聞阿嫲的噩耗後,連夜趕回,後辭去南方的工作,留在本地,只為照顧唯一的孩子。
只不過漸漸地,這份愛被鋪天蓋地的白色試卷掩蓋,厚厚的一沓壓在上頭,再也摸不到當初的那份熟悉,餘下的只有薄而無盡的紙。
太遙遠了,這種感覺已經許久未出現了。
他舔了舔幹澀的唇,顫音道:“媽媽。”
“家裡來小朋友了啊?”母親手裡提著兩兜東西,透明塑膠袋裡裝著零食,還有幾根細長的木棍從中露出,一眼就知是糖葫蘆。
麥望安回家時雖走小路,不過他有注意,今日是鎮上的集市,母親大概是去趕集去了。
“來,”她熱情好客,把小孩子吃的東西全都擺在桌子上,“你們兩個分著吃,不過一定不要多吃,空出肚子,一會兒還要吃飯。”
麥望安掃過這些久違的食物,抬頭,虛虛地與兩個站著的女人對視。他小心地低頭,放下手裡的桂花糕,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兒品嘗。
屬于山楂的酸甜,搭配著桂花的清香,口感軟糯,唇齒留香,像母親柔軟的手,撫過孩童的乳牙,解開麥望安心中那根矛盾的繩結。
他可以確定,桂花山楂糕是母親的手藝。
事實也確實如此。不常待在孩子身邊的母親並不知道孩子的口味有沒有被阿嫲養刁,而麥望安飲食均衡,菜樣不挑,幾乎說不出非常討厭什麼,也說不出到底喜歡什麼,所以阿嫲也不曾得知。唯一稍有確定的就是上次購買的山楂片都被麥望安消滅得一幹二淨,由此兩個女人猜測,這個孩子大約是喜歡吃山楂製品的。
母親喜歡吃甜,所以就做了這道山楂糕。
“好吃吧?”阿嫲笑著說,“甜嗎,嘗出來了吧,不太像是我的手藝活兒吧?哈哈。”
麥望安小幅度點頭:“這是媽媽做的。”
母親心滿意足地笑著,看了一眼阿嫲。
到底是小孩子,有長輩在,多少就施展不開,而後感到不自在。沈從意默不作聲地吃上那碗山楂糕,就以午飯的理由離開。麥望安作為朋友,將人送到門口,邀請他下午來家中打遊戲。沈從意口上應下,究竟來不來,估摸還得有待掂量,畢竟麥望安的母親在家中。
飯桌上,母親與阿嫲討論南方經濟,以及夫妻二人的生活狀況。
麥望安對此不感興趣,安靜地吃著可口的飯菜,時不時扭頭看幾眼窗子。
“媽,你身體最近還好吧?”母親問道。
阿嫲點點頭:“好啊,一直神清氣爽。”
母親隨之點頭:“那就好。安安不知不覺地就上初中了,這個年紀段的大孩子正值叛逆期,我怕他不好管教影響你身體。之前我還和他爸尋思商量,要不我就回來替你照顧他。”
麥望安夾菜的筷子一抖,湯汁濺了出來。
“你看看你這孩子,”母親嘮叨著,“夾個菜也夾不穩當,你是不是已經吃飽了啊?”
麥望安不言也不語,面上尷尬地笑了笑。
自古以來婆媳關系不合,除了男人裝傻充愣地玩消失外,還有兩個內裡強勢性格的女人明爭暗鬥。麥望安家不會出現這種情況,阿嫲與母親雖然都是愛操心且嘮叨的女人,偶爾不合心意時也會吐出幾句抱怨,但兩個女人在一起從未爭吵過。母親嫁到這邊,阿嫲從未委屈過她,作為長輩,必要時阿嫲也會有所退讓。
所以自母親回家後,一直都是她做主,阿嫲就坐在沙發上,對閉口不言的乖孫遞眼色。
麥望安接收到阿嫲遞來瞟來的訊號,自動聯想到無常,又著一眼母親,她正忙碌地擦拭著桌上的油漬,他說:“我有點兒吃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