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窗外灰濛濛的,太陽還沒出來,鳥兒卻已高歌。麥望安躺在床上,雙手交叉墊在腦後,無聲盯著上鋪,心內湧起的驚濤駭浪一下接著一下。
他想,高中的苦日子,他還要再次經歷。
此後幾日,訓練正式步入正軌。定時的每日晨跑、三餐,以及穿插在其中的三訓,折磨得孩子們叫苦連天。當然,也不乏休息時的歡聲笑語,尤其是碰上一個脾氣好、性子內向且年齡小的教官,膽子大的學生都會在閑暇之餘圍住他,與他探討一些較為私密的話題。
八卦是人之常情,何況處於發育階段的孩子們,心中的好奇心難免要更強烈些。
不過相比看教官被問得面紅耳赤,麥望安更喜歡窺伺另一段感情。
不遠處的樹蔭下,一個女生坐在地上,手裡編織著花圈,站在她身後的麻花辮女生則低著頭為她梳理細長的黑發。那個站著的女生是不專心的,她每整理幾下,就會抬頭朝麥望安這邊看來。麥望安也十分確定不是看他的,而是看坐在他身邊專心編小兔子的宿純然。
他側首低垂,看見宿純然的腳邊多出些狗尾巴草。宿純然在做事時極為認真,從不東張西望,一味地專心致志,所以女生看他的事情,沒人告訴他,他怕是一輩子都不會知道。
“你只會編兔子嗎?”麥望安問他。
“不啊,”宿純然沒有抬頭看,邊編邊說,“兔子是最好編的,像什麼狐貍、小狗或是複雜一點兒的花圈,我都可以編出來。只不過這裡的尾巴草不是很多,而且時間也不允許。”
突然,他抬起頭,笑著問:“你需要什麼嗎?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編一個。”
麥望安微笑著搖搖頭:“這種東西還是自己編更有意思。要不以後你教我編花圈?”
宿純然沒有拒絕,而是一口答應:“好啊。”
“你編花圈幹什麼?”沈從易從另一側圍了過來,“我覺得小兔子之類的更可愛啊。”
看著沈從易伸出雙手撿起一把尾巴草,攥在手裡跟宿純然有模有樣地學著,麥望安存心想逗他玩兒,拾起一個兔子成品就放在他頭頂上,笑道:“不幹什麼,以後給你戴在頭上。”
沈從易的臉像糊了一層晚霞那般紅,他奮力扔掉頭頂的兔子:“我又不是孫悟空……”
撿起兔子的麥望安與宿純然相視,隨即輕重不一的笑聲傳遍周圍。
一隻家雀兒掠過樹梢,驚落幾片幹癟的樹葉,哨聲在一瞬響起,學生們再次進入訓練。
臨近飯前幾分鐘,即距離訓練結束不久,總教官下達通知,下午訓練取消,全體學生根據領隊教官的指示與安排,分割槽域打掃基地衛生與整理宿舍內務,以便晚飯前集體檢查。
與在學校同理,很少有人會喜歡枯燥乏味的訓練與學習,能集體待在一起,拿著掃帚東奔西跑,那才是學生們覺得最快樂的時光。所以此訊息一經下達,無論哪一方,雀躍聲好似頭頂掠過萬只飛鳥,基地裡歡聲如雷,麥望安也覺得可以藉此機會偷偷懶,曬曬太陽。
除此之外,還可以順便……
他找到隊伍裡的路將寧,決定讓路將寧帶著他去看一眼無常。
午飯後,教官便挨宿舍分配衛生工具,將各班的區域明確劃分。取得工具的學生迅速奔至水泥區清掃地面,而手中空空如也的學生則需要集體去泥土區徒手拔草。
人多工具少,麥望安沒搶到任何一種,只能跟著大部隊前往雜草叢生的泥地裡拔青草。
放眼望去,屋簷下的牆根處,野草野蠻生長,它們如藤蔓般勾纏在一起,破開泥地,爬上牆壁,鑽入地縫,肆意蔓延到各處各角。偶爾,在這片綠意盎然中能聽見蛐蛐的叫聲。
在這裡,蹲身彎腰的多半是女生,麥望安沒見得有幾個男生,他認識的也只有沈從易。
教官沒有分身術,無法一身到兩處,而掃帚打掃的區域是基地的門面,要求高,理應由他們帶領指導,所以院子後面這些廢草的處理,就由各班班主任及老師帶領。
麥望安是男生,他和其他男生一起,被分到最東頭一片較難處理的幹裂泥地上除草。
突然間,他聽見一聲熟悉的貓叫。
麥望安雖從小不養動物,卻能對靠近他的動物分辨得一清二楚,無論是從外貌還是聲音,他都可以判斷這只動物是否是他認識的那隻。無常寄養在阿嫲家好些日子,即便是沒有每天趴在他的耳邊喵喵叫,可單憑他的記憶,只要聽過一次,他的大腦內就會留有記錄。
他從草叢中仰頭,環顧四周,沒能看見無常的身影,卻看見拿著掃帚向北去的路將寧。
他攥著雜草站起身,同學們都在賣力除草,自己貿然離開不成體統。思來想去,他以去雜貨間找麻袋裝草的理由,知會心不在焉的沈從易一聲,這才放心丟下手裡的東西離開。
前半段,基地的房屋排列整齊,道路四通八達,穿著迷彩服的男女往來頻繁。麥望安穿梭其中,左盼右瞧,學生們成群結隊,偷奸耍滑的不乏其人,他心中的不安也就漸漸降低。隨著跟蹤路將寧來到後半段,這裡不比之前寬敞,臨近餐廳的位置小路交錯,沾滿秋意的綠樹依舊生氣勃勃,可從粗枝疏葉中灑下的光斑還是不計其數。他跟著光影向右轉去。
這也是路將寧拐入的方向。
從前他走的那條小路是條死路,道路的盡頭是餐廳外牆的堵塞。而現在跟著路將寧走的這條路,綠蔭遍地,通往盡頭的雖仍然是牆,但土牆偏矮,且牆角下堆著幾個木頭墩子。
此刻,巷子的盡頭,矮牆的上頭,一條粗枝外凸,打下的陰影照亮陳舊的歲月,那牆上方還趴著一隻黑白相間的貓,正揣著手,愜意地眯著眼,朝不遠處的這裡看來。
麥望安看見路將寧屈起一條腿,和無常似的,懶散地坐在木墩上,一併扭頭向他看來。
兩道實質性的目光齊落在他身上,麥望安本也沒打算偷偷摸摸,既然被發現了,那他便大膽地走了過去,總之見無常這件事情,他早就在幾天前的晚上與路將寧說得清清楚楚。